太阴宫中,日月恒久,却常是寂寞与寥落。
不知从何时起,这里除了桂树,又新栽下了一颗桃树。
这桃树,就栽在月神寝殿的窗前,正对着她的梳妆台。
她日也瞧它,夜也盼它,几十年来,日日盼着它能开出一树繁花,然而却始终未能如愿!任凭她如何浇水、施肥,甚至用法术来浇灌它,它就是只长叶子不开花,像是和谁犟着一口气似的!
“大约只有等帝君回来时,你才肯开出一朵花来吧!”她常常抚摸着它的绿叶,这样对它说,惆怅与寂寥,是写在她脸上最多的心境。
“娘娘、娘娘!”这一日午后,她正在榻上小憩,却见婢女们脚步急促地奔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她缓缓睁开眼,望着她们。
“娘娘,桃树开花了!”
“是啊是啊!就刚才,咱们几个经过庭前,一瞧那枝上,粉彤彤的一片,突然就开了一大簇!”
婢女们七嘴八舌,听得月神心头不由一颤。她连忙起身,要往窗口赶,谁知却被婢女们拦住了去路。
“娘娘,你怎么哭了?”她们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帕子,想要为她拭泪。
“我哭了?!”月神觉得意外,连忙伸手往脸上摸去,果然发觉自己的脸颊上早已湿了一片!
这叫她又是一惊,连眼泪也顾不上擦了,直接绕过众人往院子里奔去!
这眼泪,是冷天薇的神识回来了!
她从来没这样急迫过。光着脚跑得噼里啪啦,连头发乱了也不自知。连廊下,衣袂飘动,缦纱轻舞,她奔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到花树下才停了下来!
然而花树下,空空如也。
那一树桃花,开得娇艳,就如同他们的桃花林一般。
只可惜,物不是那个物,人也没有那个人!
“帝君,帝君!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她在树下呼喊,再顾不得什么神仙该有的仪态,“是你吗?花开了,你也该回来了,是不是?”
喊着喊着,她哭了。太多的期盼,太多的思念,花树下仍旧只有她一个人!这种悲伤,叫她不想继续坚强。
“为什么你还没有回来……”她捂着脸哭泣,泪水从指缝中滑落。她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他能顺利的渡劫归来,可为什么,上天总不能叫她如愿!
“帝君……紫薇……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抽泣,伏在树干上哭泣。
“月姑……”也不知她哭了多久,终于,在她身后,响起了那个叫她日思夜想的声音。
她闻声不由一颤,疑心是自己幻听,不敢回头。直到北极大帝唤她第二声,她才算愣愣地回过头来,泪眼婆娑地望他。
“月姑,你受委屈了……”北极大帝冲她张开了双臂。
她见状,哭得更凶了,明明想要往前走,可这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动也动不了了!
北极大帝见她哭成了泪人,知道她是心里委屈,于是难得主动,朝她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拥进了自己怀里!
“月姑……”
他抚着她的发,神色复杂,任由她在怀里抽泣。他自然懂她的难受,要说闭关的这些时日自己不想她,那是假话!他从不骗人,亦不会骗自己的心!
从前在天上时,他便爱她。后来在地上,他又爱上了冷天薇。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所深爱的,依旧是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人。这世上其他的人再好,也终究抵不过她明月一般的俏脸庞……
“你会不会怪我?”桃花开了,意味着帝君复位,冷天薇将不复存在。她知道他一向是反对她插手这些事情的,可却压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北极大帝叹了口气,放开她道:“只是月姑,你这一番,却在人间留下了一个痴心人。这缘既起,若不善了,便是永生永世的纠缠了!”说罢,他抬起衣袖,替她拭泪。
“你是说……”冷天薇的神识已归,月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我当初并没有想到这一层。说来也奇,这郭老四何以对天薇痴心到如此地步,这真叫我费解!”
“这恐怕要去司命星君那里查查前世才知道了!”北极大帝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不论如何,事已至此,你总要去将这段缘分了却了才好!否则,岂非耽误了那孩子的一生?”
“老四他……现在何处?”提起郭老四,月神的脸上立刻显现出与冷天薇一模一样的神情来。
“我刚将他从阿修罗界带回来,”帝君握了握她的手,道:“月姑,你同我一起去人间走一遭吧,那孩子值得一个更好的安排!”
“一切皆由我起,我自然有义务了却了这一切。”月神点了点头,随即牵起帝君的手,故作轻松地笑道:“承星,你可还记得,在人间时,曾答应过要陪我去看一场电影的?如今,捉持已除,也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不是吗?”
这话一出,帝君不禁眼波一颤,伸出另一只手来,覆在她的手上,许久才说:“薇薇,我答应你的事情,到什么时候,都是作数的……”
“也要给我爹一个交代才好,他这么疼我,我不想叫他伤心难受。”月神望着他,眼中一派深情既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望贺承星。
“好,”帝君闻言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这一回,咱们就去人间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你爹,可好?”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的一生,于我们而言,也不过是匆匆数月。”月神望着远处,突然感慨道:“只可惜这倔老头子不喜欢一个道士做他的女婿,要不然……”
“不论他喜欢不喜欢,他这女儿,我贺承星都是娶定了的,如今都是自由婚姻,他也该有所改变了!”说罢,他牵紧了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夸出太阴宫,往人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