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鬼婆之后，云天罢了阵法，念了送神咒，将太乙天尊也恭送了回去。
忙完这一切，日头已经偏西。
他心事重重，收了法器再回到贺承星房中，顿时觉得有些无力。
望着徒弟发黑的面色，他突然精疲力竭，一屁股瘫坐在床沿上，双手捧着头，直插到自己稍有些凌乱的头发中去……
有些故人……是指秀娘吗？云天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秀娘还会回来么？他们早已井水不犯河水了，不是么？他心里很清楚，当年的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终他这一生，自己也绝不可能原谅她……
同治十三年隆冬，天寒地冻。同治帝终因油尽灯枯宣告不治。朝野内外，举国哀恸，天上纷纷扬扬，大雪连月不止。
皇帝薨逝之后，两宫太后请求北辰道人留在宫中举行法会，超度亡魂，因此云天也暂时跟随师父留在了京城。
当时，他已经瞒着师父，偷偷将那个叫秀娘的丫头安置在了京城一处稍显偏远的宅子里。倒不是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他觉得人家一个姑娘居无定所、举目无亲甚是可怜，因此真心想要帮上一把。
同治帝病入膏肓的那段日子，他师父北辰一直守在皇帝的病榻之前，尽心尽力的医治，这倒是给了云天很大的自由。他常常凭借这师父的令牌，自由地出入于大内和市井之间，陪着秀娘置办各种各样的家居物件，两人的关系也因此逐渐亲密起来……
十二月初五那天中午，眼见着同治帝气数已尽，绝拖不到晚上，北辰担忧皇太后们会因此迁怒一众御医，便授意云天寻了个找药的借口，先行脱身离宫。
一离开皇宫，云天想也没想，就径直去了秀娘的住处。
那天的风雪极大，天地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云天披着斗篷，一路急行，全然不顾风雪遮眼，跑得气喘吁吁。
“秀娘，秀娘！开门、快开门！”到了宅子门前，云天急促地拍门，斗篷底下似乎还藏着什么包裹。
当时也不知秀娘在里头捣鼓什么，他在门外拍了许久，她才匆匆地跑来开门，整个人身上穿得极为单薄。
“云天大哥，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秀娘一见他，脸上立刻绽放出满满的笑意，就像这雪地里最美的梅花。
云天见她发问，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直接解下身上的斗篷，罩到了她的身上。皱眉说道：“秀娘，大雪天的，你怎的穿得这样少？”
“嗯？”秀娘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脸倏地红了！
“快些进去吧，这外头怪冷的，要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云天大大咧咧，压根儿没在意她脸上神色的变化，只是催促她进屋说话。
两人就这样并肩回了屋里，在雪地里留下了一双深深浅浅的脚印。
“大哥喝杯热茶，驱驱风寒吧。”一进房间，秀娘就给云天倒了杯水递过去。
屋子里的碳炉子没着，像个冰窟窿，没比外面暖和多少。云天见状，不由再次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不生炉子？”云天不满，责怪起来：“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去省这个钱，冻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我不冷，真的。”秀娘傻乎乎地笑着。
“这种天气，怎么会不冷？”云天自然不信，他知道她是为了替自己省钱。
“我真不冷，不信你看！”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秀娘干脆把自己的手搁到了云天的脸上。
这下，云天懵了。
自古男女授受不亲，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女孩子摸过他的脸——除了他妈！
“你看，是不是不冷？”秀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一派天真。
她的手温温的、软软的，拂在他脸上，叫他的脸瞬间火辣辣地烫起来，竟像烙了铁一样！
“是不是？”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全然不顾他的慌张，还干脆凑了上去！
四目相对，她漂亮的瞳仁里映出一个他。
他望着她眼睛里的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主动叫他如临大敌——眼发直、心发慌、嗓子也干得直冒烟！自打跟了师父，他就一天也没想过男女之事，可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心里那棵千年铁树似乎开了花！
“那、那你也该多穿些……”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拿开她的手，借故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往桌前，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包裹。
“这里是一些金银细软，足够你生活好一段时间。”他低头收拾，心虚得厉害，“皇上怕是要不成了，我和师父不日便要离开京城，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吧！”
“你要走？！”秀娘听了自然不舍得。
“嗯，”云天完全不敢看她，只讷讷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出家人四海为家，该是我要走的时候了。”
“那你走了还会回来吗？”听了这话，秀娘也跟着低下了头，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些不同。
“秀娘，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不必等我。我大抵……是不会回来的！”云天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抬头想看看她，不料却看见她红了双眼！
她眼角的泪光，叫他莫名心疼，可是却又不敢轻言安慰。对于感情，他的确是块木头，师父曾经说过，他是童子命，本就该是天上各神君坐下的童子，因为因缘际会才来到这人间走上一遭，终究是要回去的，因此注定不会有姻缘！
“能不能不走？我不要你走！”就在云天手足无措之时，秀娘却突然开口。只见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有些羞怯却又说得动情：“我娘说过，出家人也是可以还俗的……云天大哥，你不要走，好不好？这么些日子，你对我比亲哥哥还要好，我不信你对我连一点点感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