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铸造的瑞兽炉中,燃烧着的檀香升起袅袅青烟,刻工复杂的雕花窗棂将外面冷清的月光隔成碎裂的碎瓷片,洋洋洒洒的铺满了银狐皮毛所拼接而成的洁白毛毡上,这等只产自及北之地的银狐皮价比黄金,近几年用银狐皮毛所制的大氅在市面上简直就是有价无市,现如今这房子现在的主人竟将它当做地毯使用。
朱绿蕊是武威郡郡主朱康的嫡女,也算是出身官宦世家,且家中财力雄厚,她自认,再如何大富大贵的人家,即便是金都城的那些簪缨世家,也就如此了,这座府邸,本是她家的官邸,她自小生活在此,对这的一砖一瓦都熟悉的很,可就在七天前福王嫡子肃雍借住后,几天时间,彻底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就连门外的青石板,都被换成了光可鉴人的房山青玉石。
现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富丽堂皇,富可敌国,荣宠至极,这是绿蕊对肃雍的印象,福王起兵,一呼百应,所有北地郡县皆从之,前线回报福王一路势如破竹,已于三天前抵达辅都,这天下已经大半归于福王囊中了,当福王一旦称帝,她父亲怎么也算是从龙之功,而肃雍作为现任王妃唯一的嫡子,自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如果自己能够近水楼台得到他的宠幸,即便当不上太子妃,一个侧妃总是能够轮到她的。
“咳咳……”寝室内响起的阵阵咳嗽声突兀的拉回了绿蕊的心思,她来这,可不是来参观这位福王府四爷如何奢华无度的。
“民女朱绿蕊参见四爷。”站在柔软的银狐皮毛上,朱绿蕊微弯着身子,用刻意柔弱的声音朝寝室方向轻声道。
“咳咳咳!咳咳咳咳……”回应她的,则是一阵剧烈到掏心挖肺般的咳嗽声,接着,整个房内再次归于一片平静。好像那一串咳嗽是对她唯一的回答。
“四爷?”朱绿蕊心想看来关于肃雍身体孱弱的传闻是真的,不过身体孱弱有什么要紧,正可以给自己细心照料日久生情的机会,想到此,她眼珠一转,大着胆子朝寝室方向走去。
“咳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又一次从寝室中传出,朱绿蕊一咬牙,鼓起勇气直接快步走了进去,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的瘦弱男子正俯身在一张贵妃椅上咳得天昏地暗,仿佛只要有一口气接不上来,他就将在下一刻断气……
“四爷!您没事吧!”朱绿蕊立刻冲上前去,伸手在肃雍的后背力道适中的拍扶,就在此刻,从室外快步走进一个身着侍妾服饰的女子,见到此情景,脸色瞬间变了,急忙从一旁桌上小炉里斟了碗热茶,服侍肃雍缓缓喝下,然后细心的拿出白色绢帕抹去他眼中咳喘出来的泪水。
这名女子绿蕊认识,是肃雍的妾室之一,肃雍妾室众多,却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够专宠,对于那些不受宠的小主,还不如有脸面的下人来的光彩,刚来武威郡,这个不那么受宠的妾室就被父亲收买了,正是趁着这名妾室伺候肃雍时,她才能插空混进来。
就在肃雍咳势已停,碗中的茶水也喝光时,谁也没想到,这个刚才还咳得仿佛马上死去的男人,会迅疾出手,一巴掌毫不留情的呼在了那个妾室的脸上,被扇倒在地上的妾室立刻立起身子,直直的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惶恐道:“四爷息怒。”
侍妾告罪声响起,肃雍才慢条斯理的抬首,一双阴霾的眸子冷冷瞧着那名浑身颤抖的侍妾道:“你以为我快死了是么?我还没闭眼呢,就开始怠慢了?”
“奴婢该死!妾是看四爷睡了,所以才下去……”
“怎么了这是?四爷莫要动气,跟个贱婢置气多不值得?犯了错让人打发了去也就是了,若是伤了身子可怎生是好?”那侍妾还未说完,门口就传来一声惊呼,随后进来的则是名身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只见她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妾,似乎再看一团碍眼的垃圾,随后一脸关切的走到肃雍身边,看向在肃雍身后拍扶的朱绿蕊,犹豫道:“这位姑娘……”
刚那一巴掌扇在那妾室脸上,让朱绿蕊也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脸上也是一阵青白,以为肃雍知道自家收买那女人,正想跪下请罪想个说辞,后来看肃雍的样子,原来并不是因为这个发火,提起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这时见那妇人问向自己,她也不由的打量起这名妇人,看着这名地位明显不一般的妇人,有些拿不准她的身份,看她年纪,应是长辈一流,可福王妃此刻应该在前线陪王伴驾,若是仆妇,又不可能有资格喝骂肃雍的侍妾,未免得罪了贵人,绿蕊站起身子,试探着道:“小女是武威郡郡主朱康之女,闺名绿蕊,随父亲来此拜见肃雍大人误闯至此,听见室内有咳喘之声,所以冒昧入内,请问夫人?”
“原来是绿蕊姑娘,奴婢姓李,是四爷的奶嬷嬷。”听闻这名女子是武威郡郡主之女,李嬷嬷态度并未有丝毫变化,依旧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误闯入内?她根本就不信,家教优良的士族嫡女随父拜访,又怎会在他人内宅随意闯荡?刚一照面的姑娘又怎会在外男在场时就报出自己闺名?
“李嬷嬷吉祥,小女这厢有礼了。”原来只是一个嬷嬷,摆着这张臭脸给谁看!要不是看你在四爷面前颇有些脸面,自己一个世家小姐又怎么会对一个下人这样礼貌……待以后自己得了宠,看我怎么整治你这老货!朱绿蕊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状似谦卑的微笑着。
“既然绿蕊姑娘误闯至此,那么就请还是回到前厅吧,毕竟男子寝室,姑娘在此有辱风化。琥珀!送绿蕊姑娘回去!”点了点头,李嬷嬷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受了这一礼,板着脸毫不给朱绿蕊面子的说着,扬声唤人进来。
“嬷嬷唤我?”随着李嬷嬷的呼唤,一位看穿着便是肃雍贴身大丫鬟的姑娘笑着走了进来,眼波流转,看也不看一边跪着的侍妾。
“送绿蕊姑娘回前厅吧,四爷要洗漱了。”
“这……那小女便暂时告退了。”被李嬷嬷定性为有辱风化,朱绿蕊脸色一阵青白,却也只能咬着牙告退。
“慢着……这位就是绿蕊姑娘了?”靠在软榻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肃雍突然歪头笑了,原先因病而瘦脱了形的脸庞因这一笑好似也焕发了生机,一时间青眸熠熠,再加之二分之一的单族血统,原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添了几分英俊邪魅。
“正是小女!听闻四爷贵体欠安,咳喘的厉害,小女心中十分……”事情仿佛有了转机,被肃雍这一笑,绿蕊整个人好似都陷进这一双勾人的褐色迷人的眼眸之中,站在肃雍面前屈膝,微红着脸喃喃道。
“无妨……老毛病了,难为绿蕊姑娘有心了,之前便听说绿蕊姑娘乃武威郡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这要真论容貌,整个北地文武百官家的小姐,还真是谁也不如!单说这一双眼睛,便是谁也比不上。” 肃雍说完,竟伸手抬起了朱绿蕊的脸,用一种睥睨而轻佻的姿态,津津有味地玩赏,“一会儿我便去前厅找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仿佛被勾住了魂魄,朱绿蕊被男人这样轻薄对待非但丝毫没有恼怒,反而陷入了热恋般的失神状态,仿佛被勾了魂般迷茫着被琥珀引领者回到前厅。
“又是一个贱人。”微笑着看着朱绿蕊出了门,肃雍立刻变了一种脸色,带着鄙夷的色彩冷声道。
听到肃雍这句话,跪在一边的侍妾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哼。”看着那侍妾的动作,肃雍冷笑一声,伸出那只摸过朱绿蕊的手,见肃雍伸手,李嬷嬷立刻拿起一边木架上的帕子,细致的为肃雍擦拭每一根手指,仿佛肃雍之前摸的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若是不想敷衍,将他们赶出去便是,四爷现如今的身体哪里值得为他们劳神,都是些不知轻重的东西,不知道您是来养病的么?这时候来拜见什么。”一边为肃雍擦洗着,李嬷嬷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可是拓木塔娜千挑万选出来配给肃雍的奶嬷嬷,通常这种奶大主子的嬷嬷在主子面前脸面都是很大的,在没有女主人入住时,内宅一应琐事基本都有话语权,在看女人的方面,自然是别有眼力,一眼就能看出这朱绿蕊不是个好东西,也不想让这种女人靠近自家主子。
其实也不用她来赶人,肃雍对世人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恨意,除了对李嬷嬷和贴身丫头琥珀琉璃还有些情谊,看其他人,包括自己的亲娘,都似蝼蚁一般。
自出生起便一直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肃雍能活到现在二十岁真的要说是天上诸神护佑了,豁出去半条命生出来的儿子不仅在仕途上帮不上自己分毫,还害的自己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拓木塔娜自是对这个孩子生不出爱意来,这个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只盼着他能好好活到给自己留下个孙儿就好,至于福王,肃雍只是他用来笼络单族的工具,所以,自己只要活着就好,至于建功立业、继承衣钵,他还有很多儿子,即便这些儿子都不够优秀,他还年轻,还可以继续让其他女人生下更多的子嗣。
自三岁起,福王与福王妃知道肃雍的身体已经没有可能大好后,就再没有关注过这个身体孱弱的儿子,好似从未生过一般,这两人的忽视导致福王府里下人和部分愚蠢的妾室族人以为他为福王所厌恶,加之福王子嗣众多,欺凌他看起来最没有危险,但这些脑子里进水的家伙们,怎么能知道他代表的是何种意义?
被这些人所欺辱,肃雍并不反抗,只是顺着他们的意把自己搞得更惨一些,让自己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更加羸弱,反正他是不在意自己生死的,可是福王和福王妃却不能抛弃他,所以那些欺他辱他的人,都在福王的默许下,被福王妃用最残忍的方式处决了,看到这些族人和下人在自己面前被残忍的虐杀,肃雍心中波澜不惊,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对父母的感动,说到底,这两人不是心疼儿子,自己拖拉着这副残破的身子不死,不过是求他能活到开枝散叶罢了,父母的期盼让肃雍心中又燃烧起了无名的邪火。
那些,肃雍成为了整个北地,整个福王府最尊贵的嫡子,所有人都不敢招惹怠慢了这个病痨鬼,可是所有人又都在背后嘲笑他怜悯他,巴不得他死的,祈祷他能活的长久点的都有不少,就是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关心他的,没有一个真正对他寄予期望的,仿佛他早晚会死去,所以没有必要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浪费感情,只要他在死前留下子嗣便好,好似他的一生犹如蚍蜉,存在的意义就是延续汉人与单族的血脉。
自打肃雍长大变成一个男人,拓木塔娜就不停的往他的府邸塞女人,就连从来不关心儿子私生活的福王,都曾给他赐过女人,这夫妻俩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承受这些床笫之事,他的身体在兄弟中最为孱弱,可他的内宅却有最多的女人,这些女人都是带着延续子嗣的任务来的,明里暗里的争风吃醋、明目张胆的勾引挑逗,近几年随着自己的身体越加不好,母亲竟然宁愿让他喝下能够重伤他身体的助兴之药逼他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