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江水从西向东而去，连绵不知多少千里。
姜水之畔的某一片森林内有一个书生。
书生近段时间每天都会出现在这里，他每天天亮就来，天黑就离开，到这一天为止已经连续来了这里三十三天了。
姜水靠近的是一座凡人城池，叫做忘川，这名字传闻同那神秘莫测的地界之水还有所关联，这座城池不大，也就十万人常住，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森林内鸟叫虫鸣，还有浅浅雾气围绕周边，不时还有小兔子出没，活泼玩闹好不可爱。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
太上神人所著道经从书生口中念出，清音郎朗，清澈悠扬。
“书生，你怎么每天都看一样的书，无聊。”一道有如山间清泉般的声音蓦地出现。
四周没有其他人，书生丝毫没有差异，而是仍旧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书。
“嘿，你每天在这看书念书难道不是为了找我？现在我出来了你反倒装傻了？”
那人啧啧称奇，显然对于这书生这么奇怪的举动很是不解，当然了，对于他来说也不要紧，毕竟这个世界能有谁可以欺骗他呢。
清光闪烁，在书生旁边躺下了一个少年。
他身形瘦削，清秀，没有发冠，他枕着书生的大腿，闻着青草绿木的味道，眼皮微合，竟是前所未有的觉得舒服。
今天应该可以做个好梦了。
嗯，也许吧。
看着少年好像睡过去了，书生停下诵读，微微俯下身，眼睛看着他。
青云晚霞，春风荡起。
不知今夕何时。
……
“怎么还不来，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清秀少年坐在一棵大树上，他摆着腿，难得地出现了点着急这种情绪，于他来说，这种情绪的出现着实不该。
从天地开辟到如今，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他一直都是那般清淡无畏。
可是平生第一次，他觉得有些着急，有点担忧，那人会不会是出事了，他神念一动，就准备搜索某人。
那一点气息出现的及时，在他开展搜寻的时候，那个书生照旧拿着本书，看见少年，眼底也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
“小启。”
少年冷哼了声，没理会，他可不能这么没骨气地就原谅，今天竟然这么晚才来，哼，生气一百遍！
多年之后，元启每每想起当年自己竟然还有过这么一段时候，总是觉得惊讶，自己怎么会这么像普通人呢，自己生来便不是普通人。
可是那个时候，于他来说，在那人身旁，自己便是个普通人也是无比的舒服。
“今天书院有事，我替朱先生上了堂课，所以来晚了，小启你别生气了。”
“呵呵，我才不会生气，我有必要生气吗。”
少年的这个反驳实在无力，至少落在书生眼里没有一点点的威力，反倒像是在撒娇。
没错，就是在撒娇。
“今晚忘川城内有庙会，听人说很好玩，我带你去好不好？”
“庙会？那是什么？”少年双眸一亮，急急忙忙地说道，然而自己这么热切那可太掉面子了，于是又装作无欲无求的模样。
“我不去，一点也不会好玩，我还是喜欢呆在这里。”
书生嗯了声，又道：“听说庙会上的零食特别多，而且还有各种表演……”
“咳咳，既然你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去看看，就算是帮帮你。”
元启从树上跳了下来，而后走到书生身边，两人并行而走，一高一矮，行走间，高个的那个书生伸手牵住了少年的左手。
少年在被牵的那一刻有些挣扎，然而抓住他的手却有点暖，暖到他甩了一次之后见甩不开干脆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我只是不愿意和你计较而已。”
“小启很乖。”
……
别扭少年转过了头，然而脸颊却陡然之间红了些。
……
忘川城的庙会三年一次，一次会持续半个月，灯火通明，各种小吃的香气出现在空中，又有各种有趣奇特的表演，惹来好一阵叫好声。
“苏先生好。”
“先生好呀。”
“泽远回来了……”
从元启跟着书生进城开始，不时便有善意的问好声出现，他才知道，原来书生叫做苏泽远。
名字这么普通，呵呵。
他心中一边嫌弃着这个名字，然而目光全是兴奋，不时凑到这，不时又去另外那些小摊贩，然而心里越开心，面上就要越嫌弃。
“真无聊，真无趣。”
口中说着这话的少年他手上拿着好一堆零食，吃吃这个吃吃那个，可是丝毫看不出来有一点嫌弃的模样。
庙会的第一天到了深夜，元启最后回到了森林，第二天亦是如此，然而到了第五天，那天有个表演很晚才结束，不知怎么的，最后元启面上不情愿地同苏泽远到了他家。
……
如此过了十年。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亲近，元启的形态也从少年模样变成一俊秀青年。
某一日，苏泽远在院内看书。
元启正在泡茶，他把茶泡好，而后有些乏累地走到苏泽远的身旁，如常地枕在苏泽远大腿之上。
“好累啊，没睡够。”元启嘟囔道。
苏泽远一手拿着书，一手抚摸上元启的头发，温声道：“那就再睡会。”
“别看书了。”元启道。
苏泽远真就放下了书，而后认认真真地看着元启，眼眸中只有一人。
“你……”
“我……？”
两人越来越近，眼眸中的对方也越来越近，在对方身上似乎总是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又或者这个吸引力一直存在。
……
就在两人快要碰上的时候，元启眸光忽然变得清澈无比，他似乎有些愠怒，道：“你！”
好像彻底变了个人，又或者说元启不是元启，但元启又是元启。
南柯一梦，不外如是。
“苏泽远，这局我认输，你想要的智慧花拿去吧。”
一个是昔年一悟逍遥的苏泽远。
一个是元华界十大灵根的智慧树。
两人在百多年前因为智慧花而引出一个赌局，一同设置一个身份而后到一座普通的城池里面，每隔十年便会换一个身份。
这一次便是他们的最后一局，也是最后一天。
赌约其实相当好猜，反正元启认输了，他送出了智慧花，也懒得管苏泽远要用这个去做什么，反正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都是大能为者，赌局过后便是分道扬镳。
……
元启回到自己的那片灵山之上，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觉得有些想念一个人。
那个很爱读书的呆子。
一点智慧花，一道镇封福印。
苏泽远以指为笔在一青年身上落下了两个字。
——苏幽。
而后又是一声幽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