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雪松开他,沉进水桶里继续泡着,让他坐到一边跟她讲事情的经过。
纪修哲确实是欧洛生去蓉城的路上雇用的保镖,当然,像欧洛生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随便找个人来当自己的贴身保镖,在这个道上混,他明白什么人可用什么不可用。
欧洛生知道这一点,纪修哲一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离开蓉城后,他通过组织的关系找到了一个叫默叔的人,这个人开了一家安保公司而且他跟欧洛生私交不错,于是通过他的关系纪修哲就被雇佣到欧洛生的身边。
欧洛生在前往蓉城时所经历的那场爆炸自然是纪修哲跟组织商定好的方案,目的有两个,一是让欧洛生了解纪修哲的实力,而且还要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二是烧伤他的脸,方便以后的行动。
他们策划的这些事情最终是为了完成投毒一案,遇到何依雪只是一个意外。
当然,这个意外对纪修哲来说并不是意外,他早就预料到欧洛生会到蓉城找何依雪。
但这些,纪修哲是不会跟何依雪讲的。
纪修哲编完故事,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沧桑的口吻对何依雪说道,“不知道新月小姐听完后还想不想继续跟我做朋友?”
“当然会,你这么忠诚。”何依雪说完还不好意思地跟纪修哲道歉,“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试探你的,你也知道像我现在的身份,又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突然有人对我这么好,我难免会怀疑你接近我的目的。”
“没关系,女孩子保持一点警惕是对的。”
纪修哲说着站了起来,他对水桶里的何依雪说道,“新月小姐好好泡吧,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他拿过被何依雪扯下的口罩,重新戴在脸上,转身大步离开。
关门声重新响起,何依雪一边拨弄着桶里的水一边微笑,刚才她戳他脸的时候已经发现他脸上的疤痕是做的。
她上大学的时候,加入的侦探社里有一个擅长伪装术的学姐,而且这位学姐在社团活动的时候最喜欢向她们展示自己的伪装作品,在脸上做疤痕是她最拿手的项目。
所以何依雪对制作疤痕的材质很了解,刚才她戳了戳他脸上的疤,从触感上来看,那疤跟之前在学姐那儿碰到的差不多,比真实的疤痕要软,因为他使用的材质是硅胶。
知道纪修哲的脸没有被烧伤,何依雪的心稍安,不过新问题又出现了,纪修哲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毁了容,那么他精心伪装接近自己父亲欧洛生又是为了什么?
是他的新任务吗?
可是,他不是失忆后就脱离了组织,难道……
何依雪猛地从木桶里坐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纪修哲会不会被那个组织强行清洗了记忆,也许那个组织因为他拿枪抵着苏岚的头就认为他在存在是有危险的,于是他们找到了他并且带走了他。
现在的纪修哲也许并不知道自己以前是谁,他现在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名字他的记忆,很有可能是组织重新给予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不就成了组织执行任务的机器?
“不行,我得想点办法!”何依雪从木桶里出来,穿了裕衣奔了出去。
但是,站在欧家院子时,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强行把纪修哲叫来,撕掉他的伪装然后告诉他他是谁?
这显然是行不通的,也许她还没有动手,就被纪修哲给制服然后把她当成阻止他行动的危险分子给弄走。
既然不能揭穿,那她总要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吧!何依雪托起她的香腮,像个侦探那样陷入了沉思。
院子里的一角,纪修哲看着何依雪站在院子里发呆,不仅摇头叹气,他太熟悉何依雪这个表情,如此深思熟虑肯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一定是曾阿强起了疑心。
纪修哲暗怪自己不应该太过于保护她,更不应该在洞穴里试探她。
该怎么打消她的疑虑呢?纪修哲也陷入了沉思。
泡了三天的药水澡,何依雪身上的红疹已经退尽,但欧洛生还是担心何依雪出去乱跑又染上什么疹子。
“如果你觉得闷,可以让夜希带你到镇上走走,雨林就不要去了,秋季毒虫多要是被咬了,可不是出疹子这么简单。”在吃饭的时候,欧洛生嘱咐道。
何依雪想着镇子上除了餐馆就是娱乐场,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她也不想麻烦韩夜希,于是回答道,“爸爸,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去林子里晃的,而且我在这里也交了一个好朋友,就是上次带我去玩的海藻。”
“嗯。”欧洛生十分欣慰,“海家这个女儿从小就乖巧懂事,跟镇上其它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样,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何依雪表示同意,海藻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对了,上次你们一起去的还有海家的老二吧?”欧洛生问何依雪。
何依雪连忙点头,“是的,海酉明是海藻喊来的,他们兄妹感情很好。”
“新月,”欧洛生突然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你初来这里,对这里的情况不太熟悉,海家跟闵家这些没结婚的少爷们,你还是少跟他们来往。”
“为什么?”何依雪十分不解,难道这镇上流行三从四德,没出嫁的女儿不能跟男人走动?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地方的人思想也太落后了。
“今天你既然问起来,那我就告诉你。”欧洛生放下筷子神情凝重地对何依雪说道,“我欧洛生在普塞纳镇一直是独立经营,不想跟镇上的任何人有瓜葛,很多人都说我傲气,但我知道这并不是我傲气,这个镇情况很复杂,只要我们跟其中任何一个家族有亲密关系,那我们就必定要跟他们绑在一块,普塞纳镇上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一旦被这些勾当侵入,想脱身很难!”
“您说的亲密关系是不是指联姻?”
欧洛生对何依雪的反应很满意,“是的,所以我不想你跟镇上这些男人来往,也不想让他们这些人会错意到我这里来提亲。”
何依雪一听马上表示赞同,“我也不想跟这里的人结婚,再说我离婚也没有多久,而且我很爱我的前夫。”
“你还爱他?”没想到欧洛生听到何依雪说完,面露生气之色,他愤然道,“一个纵容自己母亲为难你的男人,你爱他干嘛!”
“事情不是这样的,纪修哲他也一直在努力……”
“新月,不要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一直没有开口的韩夜希轻声劝何依雪。
何依雪只好闭嘴,反正纪修哲是什么样子,她心里清楚就好。
“以后不许再提你那个前夫,”欧洛生命令道,“还有,你以后的婚事由我做主,我会给你许配一个好人家的。”
何依雪再次看向韩夜希,韩夜希则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好像欧洛生说的事情跟他没关系。
何依雪决定再次表一下态,“爸,我不会结婚的,我决定一辈子单身!”
“说什么胡话,女人终归还是要男人来疼的,好啦,这事你不用操心。”欧洛生收了话头,拿起筷子重新吃起饭来。
韩夜希也拿起筷子开始吃。
餐桌上只有何依雪一个人吹胡子瞪眼,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一言不发的韩夜希。
这男人,怎么这么能忍!
吃完饭,欧洛生因为身体的关系上楼去午休,韩夜希跟往常一样,会公司继续上班。
何依雪气不过,她跑去拦住要走的韩夜希。
“你怎么都不反抗一下?”
“反抗什么?”
“结婚的事呀,你真的愿意跟我结婚,你都不喜欢我。”
“只要你愿意喜欢我,我会试着喜欢你。”
“对不起,我不愿意。”
“那正好。”韩夜希说完,伸手去拉车门。
何依雪冲到车门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韩夜希有些不耐烦了。
“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尹秀敏?”
韩夜希眉头一皱,狐疑地问道,“谁告诉你的?”
“这你不用管。”
“是不是海藻?”韩夜希的脸像深秋的乌云,让人觉得暴风雨好像要来了。
何依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蛮横地问道,“你就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不是。”韩夜希一把推开何依雪,拉开车门上了车。
何依雪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子,头顶上冒出好几个问号。
韩夜希否认了,是不想让人知道心思还是真的不喜欢,阿曾在哪里打听的情报,会不会搞错了。
找阿曾去!
阿曾的午饭是独自在他房间吃的,屋里的工人都以为他是不想让人看到他脸上的疤,开始他会自己盛好饭夹些菜回到房间,后来厨娘们会单独帮他把饭菜打好,他只需去后厨端回房。
私底下,屋里的工人都觉得这个阿曾很可怜,好好的一个人脸烧成这样,还要一天到晚守在一个如花似玉大小姐身边,想一想都会让人自卑。
所以厨娘们都很同情阿曾,有时候还会单独跟他做吃的。
何依雪走进阿曾宿舍时,他正在吃厨娘为他单独准备的四喜丸子。
他背靠在椅子上,用筷子把丸子插着,两条大长腿肆无忌惮地翘在桌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这位大少爷离开了蓉城,过得也是相当的随意!
何依雪看着他,忍不住摇头,想纪修哲也是一个有品味的人,喜欢到环境优雅的地方就餐,对吃的东西也很挑剔,而现在居然窝在单身宿舍内啃四喜丸子。
难道她猜想的是真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
“阿曾!”想到这,何依雪一陈心疼,她走到他身边,一脸忧伤地看着他。
纪修哲连忙站起来,放下手中的筷子问她,“你怎么来了,新月小姐?”
“丸子好吃吗?”不想让纪修哲看到她眼底的心疼,何依雪移开目光看向他碗里的丸子。
“厨娘的手艺不错。”纪修哲知道这是厨娘单独为他做的,见何依雪眼着丸子不挪眼,以为她想吃,于是问道,“新月小姐要不要吃一个?”
何依雪摇摇头,“我刚吃完,你快吃吧。”她端起碗把丸子送到他面前。
纪修哲只好继续吃。
何依雪就这么站着看着他。
“阿曾,你有家人吗?”何依雪想知道他究竟忘记了多少。
“我是一个孤儿。”纪修哲咬了一口丸子像背书一样把自己的身世跟何依雪说了一遍。
“真可怜!”何依雪在他房间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新月小姐!”纪修哲放下筷子,对何依雪跑到他房间悲春伤秋的样子十分不解,她怎么啦,是想回蓉城了吗?
“您找我有什么事?”纪修哲想回清楚,如果她有什么心思,他也可以开导开导她。
现在回蓉城恐怕不行,他已经跟老爷子说了这里的事情,罗亦骁可能就是这几天会过来拜访欧洛生,这可是最关键的时候。
纪修哲这么一问,何依雪这才想起她是来问他关于尹秀敏的事情。
“对了,你说韩夜希喜欢尹秀敏是从什么地方打听的?”
“这……”纪修哲沉呤了一番,他那有功夫打听,这些事情都是组织情报部门给的,据说他们调出韩夜希的通话记录,在里面看到尹秀敏的名字,而且这个尹秀敏前段时间频频跟韩夜希联系。
于是,情报部门调查了尹秀敏的资料然后告诉了他,就这么简单。
但是他又不能说。
他很窝火自己的这次行动,明明何依雪在面前,他却不能跟她表明身份,还要每天用变色器跟他说话,要知道那东西卡在喉咙里不是一般的难受。
“我是出去买烟的时候跟店里的老板打听的,他说尹秀敏是这个镇上最漂亮的女人,很多男人都想娶她为妻,这其中就有夜少的名字。”
“这么说不一定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吧,那个老板说得挺神秘。”
“阿曾,我告诉你,一般神神秘秘说的都是闲话。”何依雪再次心疼地看着他,她觉得纪修哲现在好像智力都有问题。
很明显那个告诉他这些事的店老板肯定是知道他是欧家的保镖,而乌家跟欧家又不对付,告诉他欧家的义子喜欢上乌家儿子的未婚妻,这不是在挑事吗?
如果传出去,那欧家跟乌家还不打起来!
哎,要是以前的纪修哲,他肯定在打听的时候就会考虑到这个问题。
纪修哲呀纪修哲,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纪修哲见何依雪对他打听的结果不满意,连忙问她,“你现在还需要我再去打听吗?”
何依雪摆摆手,“算了,不用了,你对这里也不熟,你去问,别人不见得跟你说实话。”
何依雪这么说,纪修哲也就不在坚持,他随口问道,“新月小姐为什么想要知道夜少的心上人是谁?”
“因为我想帮他追求自己的幸福!”何依雪说完,觉得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顿了顿她决定说实话,虽然现在的纪修哲不一定在乎她的事。
“好吧,我跟你说实话,我的身份证被我爸欧洛生收回了,而且我在蓉城的户口也被销户,现在我是欧新月,想回蓉城就必须拿到新的身份证,要不然我连火车都不能坐。”
“这跟夜少喜欢什么人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何依雪认真地说道,“我爸为什么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把我留在他的身边,韩夜希还说……还说我爸头部受了伤不能受刺激,他让我听话,还给我两条路选,要么跟他结婚要么管理我爸在这边的生意。”
“这是什么逻辑?”
“很简单的逻辑,我爸不想跟普塞纳镇上的任何一个家族有过密的来往,所以我不会嫁给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就只能嫁给韩夜希,同样作为女婿,韩夜希比义子更有资格管理我庞大的产业。”
“不,”纪修哲提出了疑问,“新月刚才说的应该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由你掌管欧爷的产业,这样你就无需给韩夜希资格。”
何依雪也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是她有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跟邵浅元当秘书她都经常犯糊涂,更别说这么大的一个钱庄。
更何况她从小数学就不好。
“我不想当女强人!”何依雪看着纪修哲,伤感地说道,“而且我还想去找我的爱人,我要是留在这里,谁帮我找他!”
“新月小姐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帮您找您的爱人。”
“你帮我找?”你站在我面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帮我找?何依雪腹诽不己,真想冲动地问他,接近欧洛生究竟要完成什么任务?
纪修哲那知道何依雪心里的小九九,他只是见她有些难过,忍不住想要安慰她罢了。
他自己也知道,一声不响地离开蓉城,何依雪肯定会胡思乱想,但是当时的情况,他只能快速解决。
他,也受够了母亲玉美丽跟苏岚的胡搅蛮缠。
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不会一忍再忍。
房间里一片沉默,何依雪看着真心想要帮自己找纪修哲的纪修哲,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她说道,“有些事不能刻意,我跟他有缘总有一天会相遇,无缘,就算他现在站在我对面,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这句话,让纪修哲的心里也平添了少许难过,他觉得何依雪大概对他很失望吧。
第一次,他有了厌倦的感觉,如果不是为了这该死的案子,如果不是为了完成老爷子的心愿,他真的不想再这样漂泊下去。
安定下来,跟最爱的人做最爱的事情,这也许就是生活。
请你耐心地等我一段时间!纪修哲看着面前忧郁伤感的何依雪,很想这样安慰她,但是他不能,只能把这句话放进了心底。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气氛有些尴尬,何依雪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打破沉默用轻快地语气说道,“好啦,我们别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反正我是不会留在这个鬼地方,为了不让我刚相识的老爸被我气死,我决定还是让韩夜希先起来反抗,所以我必须要找到韩夜希喜欢的人是谁,这次我打算亲自出马。”
“您想怎么做?”
“找海藻,让她带我去这里最纸醉金迷的地方。”
在普塞纳镇,别的没有,娱乐跟休闲的地方比比皆是,何依雪想要去纸醉金迷的地方,海藻想都不用想就带她到了“金皇宫”。
“这是我们海于集团下属的娱乐产业,吃饭喝酒打牌都可以,楼上有喝歌的地方还有按摩的地方。”海藻跟何依雪介绍。
何依雪跟着海藻的身后,大致地在“金皇宫”转了转,发现这里人还真多,男男女女勾肩搭背,暧昧的灯光撩情的音乐,跟蓉城纪修哲的酒吧有得一比。
她想,既然想要打听点事,那就不能一个人去按摩或是唱歌,于是她选择去地下室酒吧喝酒。
海藻当向导,领着何依雪顺着台阶下到地下室,一进门,何依雪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偶尔会到欧家大院来,那就是自己老爸的情妇闵英。
“新月来了?”闵英似乎在招呼客人,她穿了一件中式的旗袍,红唇妖艳身段婀娜,像极夜里最亮的那束光,耀眼夺目。
何依雪本能地对她没好感,但见她如此主动地过来打招呼,她也不失礼貌地回了一句,“是的。”
“想喝什么?”闵英毅然像这里的老板娘,玉手一伸指了一下吧台,想让何依雪点酒。
何依雪瞅了身旁的海藻,论身份,海藻应该是这家店的大小姐,为什么闵英像是女主人似的?
“她是我们海于集团公关部经理,这里所有的场子由她打理。”海藻悄悄地告诉何依雪。
何依雪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闵英把何依雪跟海藻引到吧台边坐下,还不忘跟何依雪的保镖阿曾寒喧,“小兄弟,你想喝点什么?”
阿曾像一尊黑佛,戴着棒球帽与口罩,穿着紧身黑T与军旅裤,他严肃地朝闵英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寸步不离地守在何依雪身边。
“你爸爸给你找的这个保镖挺尽责的。”闵英跟何依雪调侃了一句,转身进了吧台。
但是她的表情并不像夸赞,似乎对阿曾的不解人情有些生气,脸上扫过一瞬即逝的鄙夷。
何依雪坐在吧台边把闵英微妙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更加不喜欢这个闵英,她觉得这个闵英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而且还有用不完的优越感。
不就是海于集团的一个公关部经理,有什么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