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师徒四人跑路,天色将晚,遇有一间大屋。三藏道:“此处好借宿。”叫行者去探问。行者知是神人点化,只不泄漏,径进门去,高叫“借宿”。内有一妇人道:“何人撞入寡妇之门?”行者道:“小僧是大唐来的,在西天拜佛求经。同伴四人,至此天晚,特告老菩萨借宿一宵。”那妇人笑语相迎,道:“那三位在哪里?可去请来。”行者高叫:“师父进来。”那三藏与八戒、沙僧一齐而入。
只见妇人出厅迎接,真个生得美貌,胜如月里嫦娥。八戒一见,两眼偷睃。妇人近前,——见礼已毕,请各叙坐,厚献香茶,复整斋筵。三藏因问:“老菩萨夫君何往,高姓贵名,此处叫甚地方?”妇人道:“此间乃西牛贺州之地,小妇人丈夫姓莫名有,家资颇厚,无奈子嗣,止生三女。不幸夫君又丧,小妇居丧,母女四人,并无男人依靠。长老肯发慈悲心,替我照管家产,娘女肯招四位,不知尊意如何?”三藏闻言,推聋不答。那妇人再三炫售,三藏只是不听。八戒在旁欲心觖觖不已,在那椅子上坐,好似针刺屁股一般,左擦右挨,忍不住走上前,扯了师父一把,道:“师父,这娘子生得十分美貌,你怎么佯佯不睬?真是好呆!何不将差就错,权得一时快活。”被三藏咄喝一声,喝退八戒,道:“出家人不以富贵动心,美色岂足介意?”那妇人闻言大怒,道:“你既不从,你手下人也招得一个,好生无理!急出吾门,不容歇宿。”三藏见他发怒,只得勉强对悟空说道:“你莫若在这里也罢。”行者道:“我从小不晓得干那般事,就让八戒在这里罢。”八戒道:“哥哥,不要耍我,你大家都有操守。”行者又说:“悟净,你在这里罢。”悟净道:“小弟受戒,不干这事。”妇人见众人推辞,转身进去,把门紧闭。八戒欲心未遂,只管埋怨,说:“师父不会干事,纵不顺从,也权时谎他,拐些茶饭吃了,落得一夜好睡。似这等闭门不听,怎生区处?”三藏道:“宁可清净,不可糊涂,就在阶前站立也罢。”八戒陡心生一计,道:“师父,我和你众人挨这一晚,也不打累,只是这马明日要跑路。哥哥、兄弟你二人看顾师父,我去放放马来。”那呆子急忙忙解了缰绳,牵起马去。行者知他心中之事,道:“沙僧你伴着师父,我去看他甚么勾当?”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蜻蜓,随着八戒。只见那呆子且不放马,走至后门,见妇人与三个女儿在后门闲望,女儿见八戒来,闪身进去。那妇人问:“小长老,哪里去?”那呆子放下缰绳,深深唱喏,道:“我特来看你。”妇人知他意思,说:“你师父不从,我就把女儿招你。”八戒道:“恐令爱嫌我粗糙,只是我甚会治家,又会佃田。”妇人说:“你既会管家,我对小女说,一定赘你。你进前厅等候,就叫小女出来成亲。”行者听讫,将翅飞到门前,现出本相,先见唐僧,把八戒事说了一遍,道:“八戒转来,师父莫做声,随我耍他一耍。”三藏说道:“凭你。”
少时间,见八戒把马拴下。三藏道:“你马放得饱么?”八戒道:“无甚好草,没处放马。”行者道:“没处放马,可有处牵马么?”八戒闻言知是走了消息,垂头扭颈,努嘴皱眉,半响不言。只见那妇人开门请进,引三个女儿出来成亲。行者说:“我众人议定,姓猪的作婿。今日是个天恩上吉,就此成亲。”行者与沙僧叫八戒拜了师父,好去成亲。八戒心中实爱,只是口里佯说:“做不得,做不得。”行者道:“你这呆子,在后门不知叫了多少娘来,才得亲事完就。何不快快应承,携带我等吃些酒罢。”行者扯住八戒,沙僧扯住妇人,捉八戒拜了岳母。这呆子拜毕,脚趑趑的要望房里去走。那妇人即叫家里设酒,款待三位,说:“列位缓饮,我领舍婿进去。”
八戒进房,急欲就寝。那妇人道:“我三女推逊,实列凭许,莫若你把手帕遮面,由你拿到就是。”八戒遮了面目,双手连拿,左拿得一下柱头,右拿得一下粉壁,道:“岳母,你这里面乱纷纷的,哪里去拿?”那妇人揭起手帕,道:“这三条汗巾,凭你拿一条缚在腰上,叫三女来认是谁的,就是那个成就。”八戒就把三条一齐拿起,原来是三条绳索,把呆子缚俱紧紧的,遂跌倒在地,疼痛难禁。那些妇人俱已散去。
却说三藏、行者、沙僧一觉睡醒,睁眼观看,哪有高楼大厦,却在松坡中睡。三众知是观音点化,合掌拜谢,收拾又行。只听得山中八戒叫:“绷杀我也!望师父救一救,下次再不敢!”三藏听得,着悟空去寻。不知在何处,且看下回分懈。
从正修持须谨慎,扫除爱欲自归真;
八戒无禅有凡意,被神绑缚在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