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殇站在“炼魂殿”的炉耳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云朵,她双手被“捆仙绳”反绑在身后斜靠在炉鼎之中。一个废了丹田的修士就是一尾上了岸的鱼,也只剩下任人折辱的份了。
“你可知道这炉鼎为什么叫‘炼魂殿’?”暗夜流殇问道,云朵将头侧过一边没去理他,于是暗夜流殇自说自话地继续说道:“这鼎是远古时的一个名叫赤炼仙君的道士所铸,他曾经有个美姬很得宠爱,赤炼仙君将所有能够弄到的珠宝美玉都送给了她,甚至还为她用金子建造了一座纯金的宫殿,让她住在里面,果真是美人如玉金屋藏娇呀,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融了。可是很不幸的是有一天他发现这个美姬跟别的男人跑了。赤炼仙君一怒之下将她捉了回去,关在金屋中用三味真火活活地烧死。然后还是觉得不解恨,便把那烧融成一堆的金子炼成一个炉鼎,将那美姬的元魂禁在炉里又炼上了九九八十一天,直到炼得魂飞魄散散,渣都不剩。”
暗夜流殇停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低下头去指着云朵说道:“暗夜云朵,你也背叛了我,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他那阴冷如蛇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云朵身上,恨不得生吞活剥以解心头之恨。
云朵将身体挪到鼎边,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她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着暗夜流殇阴毒的目光,忽然笑了,那清浅的笑容如雨后的梨花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暗夜流殇这一刻觉得自己的呼吸暂时停住了,脑海中有那么一丝地恍惚,不过很快他便稳住了心神。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暗夜流殇冷声说道:“只要你愿意臣服在我的脚下求我,也许我心情一好便放过你。”
“条件是什么?”云朵笑着问道。
“用无尘的灵魂来换。”暗夜流殇倨傲地直起身。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次了。”云朵回答道:“他会来救我的,就算救不了我,他也会为我报仇。暗夜流殇,魔鬼只配下地狱,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我等着他来,希望你能熬得到那个时候。”暗夜流殇冷笑,身形向后一纵落到对面的平台之上。他衣袖一挥,一道熔火从炉中喷出,逐渐将炼魂殿包裹,炉鼎温度开始上升,云朵渐渐闻到了自己头发焦糊的味道……
大雨磅礴了一夜,小狸确定暗夜流殇不会再回来后才敢从“思过崖”跳下,窜到谨鸿的旁边,伸手一探鼻息,还好气息未断。她赶忙掏出一粒“还魂丹”给谨鸿喂下,然后渡了一口真气过去,谨鸿幽幽醒转,他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快去救无尘师祖。”
小狸将谨鸿和无尘两人分别拖到乾坤殿中,谨鸿勉强爬起身来给无尘号了脉,还好只是些外伤,一时气急攻心堵了心脉,所以才会昏迷不醒。他捏了根金针于无尘胸口处扎了一下,无尘吐出一口淤血,总算是醒了,谨鸿于是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与无尘说了。
“‘恶魔之眼’,想不到暗夜流殇竟然炼成了天魔大法。”无尘摇头苦笑。
“那千金师祖、肖掌门、桥松师叔他们怎么办?”谨鸿指着乾坤大殿外那一个一个呆若木鸡伫立在雨中没有任何自主思维的人问道。
“先把他们搬进来再说。”无尘叹道,被“恶魔之眼”控制的灵魂,就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傀儡。三人将乾坤大殿外的人全部挪到殿中,他们密密麻麻地站成一遍,目光空洞,就像是庙中的泥塑一样。
“我去找暗夜流殇,只是杀了他,才能让所有的灵魂回归。”无尘的眼睛扫过玄天镜这些情同手足的子弟,转身向殿外走去。
“师祖,我也去。”谨鸿追了出去,叫道。
“你留下。小心地照顾他们,别让野兽和魔怪给咬了。”无尘拒绝道。
“师祖,你身上还有伤,等明日伤好了再去也不迟。”谨鸿自知修为浅薄,也不敢勉强跟去拖累无尘,只是看着无尘满身的血迹,忍不住劝道。
“不,云儿在等我。”无尘身形顿了一下,对谨鸿说道:“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杀得了暗夜流殇,他现在变得很强大,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去黑水湖找天机道人,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有一丝转机。”说罢召出玄天剑向山外飞去。
无尘并不知道炼魂殿在哪里,不过他与云朵心灵相通,云朵的痛便是他的痛,云朵的煎熬便是他的煎熬,他只要向着心中最痛的地方行走,便一定能找到云朵。
第六日黄昏,无尘找到了寂忌查卡拉湖畔,刚刚经过一场暴雨的洗礼,亡灵岛难得洗掉了飘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在橘红色的落日下显得异常的美丽。无尘知道云朵一定就在这里,因为他的心已经痛到了极致,精神有一种快要被撕裂的极限压抑。
“你比我预想的要来得快。”暗夜流殇站在“炼魂殿”前转头看向无尘,微微地笑着。
无尘没有看向暗夜流殇,也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他的眼睛在进入熔岩室后便一直锁定在熔浆上正熊熊炙炼的鼎上,他知道他的云朵在里面。耳边除了岩浆翻滚爆裂的声音便是云朵在痛楚中身不由己的嘶吟,无尘顿时眼前一雾,血丝从唇边溢了出来,他握着玄天剑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哈哈哈哈……”无尘的动作没有逃过暗夜流殇锐利的眼睛,他的心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挥了挥衣袖催动着炉中的火舌,暗夜流殇对无尘笑道:“我一直很好奇怪,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能很快很准确地找到她,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想必你和云朵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东西连系着,能让你感同身受,很让人羡慕的情深义重呀。别人修行修的是绝情绝欲,心无尘恋,你却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只是不知道如果是死,你还愿不愿意陪着她一起?”暗夜流殇脚尖一点,如一团黑雾向无尘压去。
暗夜流殇修的天魔大法是至阴至柔,在这熔岩室中正好阴阳互补,而无尘的修为却是至刚至阳,这灼热的熔浆对他来说则是炙热的负担,再加上他眼见着云朵在炉鼎中辗转煎熬,心神焦虑,在与暗夜流殇的搏杀中渐渐败落下来,处处被暗夜流殇压制住,最终被暗夜流殇一掌拍中,玄天剑脱手掉落到熔岩湖中,瞬间化作了铁水。
“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人能算计我,算计过我的人都得死,无尘,你也不会例外。”暗夜流殇手指一抓,将黑雾拧成长鞭向无尘抽去,他口中狞笑道:“我就是宿命中这天下的主宰,你和那个女人怎么可能阻挡得了我?!”
无尘闪身避过,以他的修为如果要走暗夜流殇是禁制不住的,只是他怎么都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云朵去死,所以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下,即便是死也要拖着暗夜流殇一起下地狱。无尘不要命的打法让暗夜流殇头疼,不过任无尘如何折腾他终究也只有死路一条,暗夜流殇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多拖延一点时间,对云朵和无尘来说便是多一份痛楚和煎熬,暗夜流殇很乐于享受这个过程。
云朵的身体已被彻底地融化,那炉鼎之中剩下的只有她的元魂,灵魂的炼化是漫长而残忍的,她因抵抗不住痛苦而发出的每一声嘶嚎,对暗夜流殇来说就是这世上最动听的乐曲,而对无尘来说却是人间地狱。
暗夜流殇见了越发喜欢上了这种毁灭前的游戏,他一掌拍在无尘的胸口上,笑问道:“你这么爱她,连命都不要。不如我给你一个救她的机会,只要你自愿将元神送给我用来炼化我的‘恶魔之眼’,我便放了她的元魂。一命抵一命,对你来说应该很公平。”
“不要,师父不要听他的,你死了暗夜流殇不会放过我的,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我们,还有这天下所有的人才能活。”云朵在无尘的心中急道。
“好,我答应你。”无尘瞥了一眼那熊熊燃烧的“炼魂殿”对暗夜流殇说道。暗夜流殇漆黑如夜的瞳眸泛起迷人的笑意,他语气咄咄地说道:“向我跪下,献上你的诚意。”
无尘将被血迹染成暗红色的青袍掀起,依言在暗夜流殇面前跪了下来,他微昂着头,对暗夜流殇说道:“放了她,我把元神给你。”
“不,我要先拿到你的元神。”暗夜流殇阴冷地笑道:“无尘,你没得选择。”
“好。”无尘没有一丝犹豫便同意了,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不卑不亢、不悲不喜。暗夜流殇从黑雾中穿出他那双白得近似透明的手,慢慢向无尘的天灵顶伸去,就在他势在必得之际,无尘垂在宽袖中的手突然动了,他两指一翻急速向暗夜流殇的气海点去。指尖的真气带着耀眼的白光戳入暗夜流殇包裹在身上的黑雾,发出如电流一般爆裂的嗤响。
暗夜流殇一惊,那里还顾得什么摄取元魂,真身翻腾疾向后退去落于玄铁索链上,他人立于熔岩之上,两手一展,身前的黑雾化为无数的黑丝向无尘袭去,将无尘的身体紧紧缠缚住,然后纵身跃起,右手以爪化刀,当头向无尘头顶劈下。
“不,不要。”无尘跪在地上痛苦地摇头,暗夜流殇在他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中看到了一种痛彻心扉的绝望。
“再无畏生死的人在死亡面前终究也有害怕的时候。”暗夜流殇在心中轻蔑地冷笑着,可下一刻,他却在无尘的瞳中清楚无比地看到让他毛骨悚然的画面,“炼魂殿”中忽然窜出一团五彩的火焰,它带动着熔岩湖中火红的岩浆向暗夜流殇袭卷而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暗夜流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股岩浆流吞噬,熔岩湖中爆发出巨大的岩浆浪瞬间吞没了熔岩湖上空的一切,包括“炼魂殿”也包括暗夜流殇。
有人说当死亡的速度快于人对痛楚的反应速度时,临死的人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云朵终于知道这个结论的正确,她带着暗夜流殇一起翻滚到熔岩湖中时便没有任何痛苦,她甚至还来不及和无尘说声再见,便已化为灰烬。
无尘的心也顿时化成了灰烬,他伏在黑晶岩边望着那翻滚的熔岩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