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安定王府,云朵就感觉气氛不对了,云轩匆匆迎了上来,悄声对云朵说道:“你怎才回来?父王母妃生气了,妹妹可得小心一点。”
果不其然厅堂中云王爷怒气满面地高坐在太师椅上,云王妃则坐在一边掩面低声哭泣。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云朵小心翼翼地上前请安。
“你,你这孩子越来越胡闹了!”一见云朵进来,云王爷便冲上前去高高将手举起,可一看见云朵那可怜楚楚的样子,那一巴掌着实打不下去了,只好狠狠将手收了,怒气冲冲地坐回到太师椅上。
“爹爹,你将妹妹关府里这么多天,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想也是闷坏了,所以才偷偷出府去外面玩了一下,并非您想象的那样。”云轩赶紧上前求情。
“冤孽呀,你一个女孩家上次酗酒打架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不好好在家闭门思过,又跑出去招惹是非,还恐不够丢人吗?”云王爷指着云朵鼻子怒骂道。云朵本来今日在外面便受了委屈,如今一回府又被云王爷臭骂一顿,鼻子一酸,眼泪便“扑通扑通”落了下来。
“爹爹、娘亲,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云朵低着头小声认错。云王爷见她这般乖巧顺从的模样,也不忍心再骂,“哼”地一声,拂袖而去。云王妃看了眼云朵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云朵儿,你过来。”
云朵闻言走上前去,云王妃将她拉到身边,卷起袖子为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柔声说道:“你别怪王爷,他也是心疼你,我们回府的时候发现你不见了,他以为你对苏家那孩子还不死心,追了去,所以也是气极了。”
“我知道的,对不起娘亲,以后不会偷偷出府了。”云朵低着头,眼睛还是红红的。
“唉!”云王妃望着眼前的宝贝女儿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将云朵拉到身旁坐下,抬手为云朵整了一下耳鬓的碎发,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昨晚我和你父王商量好了,你就在王家和欧阳家两家之中选一个做郡马吧。”
“娘亲……”云朵刚要说话,便被云王妃给打断了:“早点成亲也好,省得你成天胡思乱想,你父王罚你也是为你好,你这些时日便呆在家中好好想想选谁,如果实在定不下来,那你父王便去请皇上,由皇上定夺指婚。”
“娘亲,我还不想嫁人。”云朵拉着云王妃的衣袖求道。
“撒娇也没用,女大不中留,总是得嫁人的,娘亲象你这般大小的时候早把你哥哥生下来了。过几日便是十五,我先前允了菩萨,要去白云观烧香祈愿,保佑你嫁个良人,你也收拾一下,到时候陪娘亲一起去观中住上几日,好好静心思考一下吧。”云王妃说罢,推说头疼招来贴身的丫头扶着回了后院,将云朵留在大堂之中。
“妹妹还是安心待嫁吧,实在决定不了,两个都要好了,我等着喝喜酒呢。”云轩在一旁笑着说道,气得云朵直瞪眼。
傍晚云朵陪云王妃用过晚饭,天色还早,她带着暗香和含笑两人在院子里慢慢的溜达消食,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云王妃的指使,两个小丫头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在后面议论着,一个说:“其实欧阳公子挺好的,人长得好,性情又温柔。”另一个说:“我觉得王公子也不错,男人就应该强壮一些才有安全感,小姐如果嫁给他,保证没有人敢欺负。”说着说着两人便争吵了起来。
“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点,既然觉得他们什么都好,那明天我就把你们两个分别送他们府上去好了!”云朵气愤地说道,难道自己真有这么恨嫁,这全天下的人都在劝嫁?她突然想起以前宿舍有个妹子,每逢春节都不敢回家,因为害怕家里那些三姑四婆别有用心的殷勤问候和母亲永远安排不完的相亲任务,当时云朵还挺不理解,有这么多人关心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那象自己除了哥哥连个想念的人都没有,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爱心太多也会有烦恼的呀!在这里自己虽然贵为郡主不愁吃喝,可是也不幸福。她很怀念原来的那个世界,不知道自己做了一半的计划现在怎么样了,山里那些孩子们真的很需要帮助,还有哥哥云家豪,如果他知道自己出车祸死了应该很伤心吧。想到这里云朵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花园的石凳子上默默地发呆,暗香和含笑两人站在一旁,再也不敢说三道四了。
白云观位于京城西北郊的碧云峰上,依山而建,整个道观建在半山腰中,周围山势犹如玉龙盘绕,群峰拱卫。白云观香火素有盛名,平日里还算清静,一到初一十五便是人满为患,狭窄的山路上满是前来进香求愿之人。云王妃信道,又素与白云观的女观主火云真人交好,长年供奉观中的香火,时不时便会去观中小住一段时间,听火云真人讲经说法,所以观中单独给安定王府留有几间厢房。
到了农历十四,云朵一早便随云王妃出了门,下午时分才上得山,在观中后院的厢房中安顿下来。晚上,日薄西山,火云观主专程过来陪云王妃和云朵用了素膳,然后便请两人一起去观星阁喝茶,说那煮茶的水取至于山中的一口泉水,名叫苦泉,平日里喝着有些苦涩,但用来泡茶却是先苦后甜别有一番味道。
观星阁是白云观里最高的建筑,共是四屋,云王妃与火云观主坐在三屋之上烧水沏茶,云朵觉得甚是无聊,便走了出去,上到楼顶往下一看,那些提着灯笼连夜上山来进香的人群蜿蜿蜒蜒布满了山道,远远望去漆黑的的碧云峰上如挂上了一条闪亮的玉带,从山下缠绵环绕直上山腰,如今还未到子时,观门紧闭着没有开放,先到的香客便聚集歇息在观门外,将整个寺院照得灯火辉煌,甚是壮观。
时辰渐晚,临近子时的时候观里的道人前来通报可以开香了。火云观主便邀了云王妃和云朵一起下楼,在主殿三清宫里让云王妃烧罢头香,然后观门一开,众香客涌了进来争先恐后地抢着去插头香,殊不知道,这头香早已被云王妃烧过了。这一夜观中都是人潮涌动,人声沸杂,烟火之味迷漫整个山林。
白云观的后院里有株千年古椿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彩袋。“椿”与“春”同名,京城中未嫁求娶的家庭或者那些满怀梦想的少男少女们在观前烧过香后,都喜欢将自己的心事和愿求写在红布笺上,然后装入“求缘袋”中到后院抛到古椿树上,如果能成功地挂到树枝上,就说明一定会心想事成,如果不幸“求缘袋”落到了地上,那便是姻缘未到,只能等来年再求了。
云朵带着暗香在寺中瞎逛着,看着感觉甚至好玩,便叫暗香也帮她求了红布笺和“求缘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在笺上写些什么,于是便将空笺装入袋中也和旁人一样向椿树上抛去,结果扔了几次都落了下来。云朵心中不服,将一粒石头装入“求缘袋”中,退后了几步,鼓足了手上的力气再一次向看好的一个树枝抛去,红布袋“嗖”地一声脱手飞了出去,却跃过了那棵树枝,穿过浓密的树叶,又从树的另一边落了下来,正好砸在院角的一堵墙后面,一个老头“唉哟”一声从墙角爬起身来。
云朵心中一惊,赶忙跑了过去,小心地问道:“有没有砸伤哪里?”
“这里。”那老头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头顶,怒气冲冲地对说道:“这里。我老头儿在这里睡得好好的,刚梦见一坛好酒,便被你砸醒了,你赔我的酒!”
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那老头长得白眉白须身着一件道袍,倒是有几份道骨仙风的味道,只是满脸通红,一身酒气,墙角下还倒是一个空酒坛子,一看便知道是个酒鬼。云朵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用了点劲想往树上扔,不知道怎么就跑墙这边来了。而且,您老人家梦里的酒又不是真实的,我怎么赔?”
那老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云朵,小眼睛一眯,从袖中取出一筒笺子,说道:“姑娘的姻缘不在凡世,这姻缘树自然是挂不住姑娘‘姻缘袋’的,算你运气好遇到了贫道,我就勉为其难帮你算上一卦吧。”
云朵半信半疑地从筒中抽了一笺,低头一看,笺上写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云朵笑了。
道人见卦先是一愣,然后呵呵地笑了,他用手捋着颌下的白须,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偈语,姑娘的姻缘便在这字里行间。”
“哦,怎么解?”云朵好奇地问道。
道人见云朵上勾,笑眯眯地说道:“姑娘想知道总得先付卦钱吧。”
云朵笑了下,问道:“多少钱?”
道人呵呵一笑,说道:“看娘娘面相与我道门有缘,这样,卦钱就免了,姑娘送我一坛好酒便行。”
云朵心中好笑,原来这酒鬼道士是来骗酒的,正准备再问上几句,那道人却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将云朵手中的笺一收,说道:“丫头,一会如果有人问你,千万不要说看见过我!”说罢眨眼间便如一阵风般失了踪影。
“喂,丫头,你刚才有没看见一个白眉白须的老道?”云朵还正在发愣,肩膀便被人在后面一拍,回头一看,一个老婆婆正一脸怒气地看着她。这下云朵算是明白了,敢情是两个老公公老婆婆闹别扭了吧,常言道劝合不劝离,云朵于是朝老道离去的方向指了指说道:“刚走。”那老婆婆便也象风一样追了过去。
“小姐,还抛吗?”这时暗香已将“求缘袋”捡了回来,双手捧在云朵面前,问道。
云朵看了眼暗香手中的“求缘袋”,再看了一眼墙角下的空酒坛子,头脑中一阵迷糊,她指着老婆婆刚才消失的方向,问暗香:“你刚才可有看见一个老道人和一个老婆婆?”
“没有呀,”暗香摇头道:“我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小姐一个人对着墙角发呆。”
云朵看了眼暗香手中的“求缘袋”,再环顾四周人来人往的香客,心中不禁有些发毛,刚才莫不是见鬼了?于是也不敢再继续瞎逛下去,带着暗香回了厢房。
房中云王妃与火云观主还在喝茶,见云朵回来了,云王妃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这丫头又去哪里了,越大越让人操心。”
云朵低头不语,一旁的暗香连忙回道:“禀王妃,郡主去后院求‘姻缘’了?”
“哦。”火云观主听了,微微一笑看向云朵,问道:“云裳郡主可有收获?”
云朵笑着摇摇头,突然间想起了那个老道士,于是向火云观主问道:“观内可有一个白眉白发的老道人?”
火云听了微微一讶,然后问道:“郡主说的那道人可是右边眉毛后面有一颗黑痔,胡须也是白的,有这么长。”说着,火云观主还用手在下颌比划了一下。
“嗯。”云朵点头。
“呵呵,看来云裳郡主道缘不浅。”火云观主笑了起来,她仔细将云朵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点头说道:“那是我师父无量真人的好友,他平日里神龙不见首尾,观中的人也难得见上一回真容,不想却让郡主遇到了,他可曾与你说些什么?”
云朵想起那老道人与自己关于姻缘的对话,耳根微微一红,不太好意思说出来,于是便摇了下头,回答道:“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我要酒。”
“那定是他了,每次一来便找我师父要酒喝,我们都叫他酒鬼道士。”火云观主呵呵一笑说道,看云朵的目光比先前亲切了许多,她转头对云王妃说道:“如今早过了子时,王妃定了倦极,我也不再打扰,就此告辞。明日我要出观去会个老朋友,少则三天多则五日便回,我已吩咐观中的主事,王妃和郡主有什么需求找他要便是。”说罢起身告辞离了厢房。
云朵也是困极,请了母亲的安后便也回屋睡了,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