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朵看到桌上那只白玉盅时,她的眼睛变得迷离起来,心中有个声音在呼唤,引导着她向那盅魔血走去,然后将那盅鲜血一饮而尽。腥红的液体顺着咽喉落入腹中,就如一粒燃烧着的火石被扔入了油里,云朵的大脑轰地一声爆裂开来,全身血液如沸腾一般,叫嚣着,呐喊着,直到将她整个身体燃烧起来。那是一种炼狱般的痛苦,如抽筋拆骨火上炙烧一般,云朵咬着牙蜷缩在地上。当她痛到极限时,那奔腾的魔血仿佛找到了突破,不约而同地向云朵背上冲去,然后破体而出,化作一对黑色的羽翼,在空中扇腾。背上风声微凉,云朵抬起头正好看到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身后扇动着一对黑色的翅膀,一双眼睛黑瞳尽退,化作虚无,云朵吃了一惊,忍不住一声“不”字高叫出来,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云朵苏醒后,身体又酸又涨,头脑还有些迟钝,当昨晚的经历一点一点地浮现在脑海中时,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奔到镜前,还好,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云朵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时却发现背上的衣袍竟然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她顿时心中一凉,侧过身去,慢慢退下了素袍,镜中的自己那光滑如玉的后背上竟然真的多了一对黑羽图腾。
静立在镜前许久,云朵最终还是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它,那对小黑羽竟然扭曲了一下,一副蠢蠢欲动想要打开的模样。云朵慌忙收回手,心开始慌乱起来,难道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吗,自己竟然是血魔的后人?!
“不!不可能!”云朵低吼道,拿起桌上的白玉盅向铜镜砸去,镜子被砸得凹进去了一块,可云朵背上的黑翅仍然能看得清清楚楚,云朵跌坐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
“云姐姐,你怎么了?”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陆乘风在外面急声问道。云朵这才记起自己约了陆乘风,今天要考核他的功课,她匆忙拣了一件衣袍穿上,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对外面说道:“没事,只是,只是做了个恶梦而已。”
“呵呵,云姐姐竟然还怕做恶梦。”陆乘风在外面轻笑,然后懂事地说道:“姐姐刚醒,不如乘风改天再来吧。”
“好。”云朵急忙回道,听到陆乘风的脚步渐远,云朵回头有些惘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手不由自主地又摸向了后背,背上那对小东西如顽皮的孩童在云朵的手指上轻轻蹭着,完全没有顾忌到主人的心情。云朵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口中轻轻唤了一声“开”,那对小黑羽便瞬间长大,扑腾着向两边伸展开去。云朵静静地立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长着双翅的女人,脸上浮出苦涩的笑意:“这才是你真正的面目吗,云朵?”
在房中心思混乱地呆了半日,云朵出了玄天镜,毫无目的地御着剑向前走着,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京城。收了龙鳞剑,云朵随着入城的人流进入城中,想是不久前经历过战乱,原来富丽繁华的都市变得满目疮痍,曾经车水马龙的街市人少得可怜,兵乱平息后,为逃避战乱流离颠沛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忍着悲痛重建家园。夜幕降临,云朵就这样穿过一条条破败的街道,回到了昔日的安定王府,那座曾经高大恢宏的王府早已是破败不堪,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院如人一般高的荒草。云朵按着记忆向自己曾经住过的芙蓉院走去,院中的梧桐树长得又高又大,一群乌鸦正栖息在树上哇哇地鸣叫着,见有人进来便“哗”地一声齐齐飞了起来,如一片移动的黑云。
云朵静静地行到湖边,湖水幽暗与夜色融合在一起,眼前是一片黑暗死寂。
“我真的是魔吗?”云朵在心中问自己,那隐约可以预见的未来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她根本不敢去想,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这时夜风中传来一阵箫声,曲调呜咽低回,如泣如诉,衬映着满世苍凉,云朵顺着箫声走去,在一座荒废的建筑顶上她看到了暗夜流殇。箫声还在徘徊,暗夜流殇面朝着东边的湖面坐在高高的危墙之上,玉手执箫正吹着一首悲伤的曲子,夜风微拂,将他那身白得似雪的衣裳吹起,露出如玉的脚趾,竟然未着袜履。这是云朵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着暗夜流殇,凭心而论暗夜流殇长得真的很美,可能是因为过于完美,所以云朵觉得暗夜流殇太过虚幻不够真实,不象无尘那样有血有肉。
一曲而终,暗夜流殇将玉箫收入袖中,他转过头来看向云朵,说道:“你还是来了。”那明媚的瞳眸带着殷切的笑意。
“你在等我?”云朵问。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多天了。”暗夜流殇站起身来,立于墙头之上,那皎洁的身影在月色下是如此的美好。
“为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云朵站在墙下,昂起头看着暗夜流殇,语气中带着一丝薄怒。
“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暗夜流殇居高临下地望着云朵,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笑容,他对云朵说道:“云朵,你也是血魔的后人。”
“不,我不相信。”云朵摇头。
“你是暗夜销魂的孩子,二百年前,暗夜销魂身死‘鬼见愁’,夜魔宫无主,所以你出生后夜奴就把你送到了京城,当时正逢安定王妃生下一个女儿,夜奴夜里潜进安定王府,将你与那名婴儿对换了出来,于是你就成了云启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云裳郡主。”暗夜流殇望着云朵,微笑着将云朵的身世讲述了一遍。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今事情已过了两百年,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是假?”云朵冷笑一声说道。
“云朵,其实你心里已经相信了,不是吗?不然你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暗夜流殇从墙上纵身跃下,边说边向云朵走去,他见云朵向后退了一步,于是便停下了脚步,两人相对着一段距离,静静地对视着。
“唉……”暗夜流殇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拉开自己衣袍的前襟,指着胸前那红色的血龙图腾,对云朵说道:“血族的人一但魔血被激发出来,男的胸前会有血龙,女的则是后背长出凤翼。”
云朵向暗夜流殇胸前望去,那条小小的龙纹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似乎有所感应,微微地转了个头,游动起来,云朵只觉得背上一热,那对小黑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她本能地再退了一步,有些沮丧地低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
“血族的人和普通人通婚,生下的孩子并不会天生具有魔性,只有饮下至亲人的血液才会激发体内的魔血,我也不是生下来就带有魔息,而是,百里初雪将她的血喂了我,让我一夜之间成魔。云朵,我知道你一下子很难接受,不过我是真的很高兴有你这个妹妹,跟我回夜魔宫吧,我会好好待你的。”暗夜流殇向云朵伸出手,眼睛里洋溢着期待的光芒。
云朵没有回应他,她冷笑道:“即使我真的是血魔的后人,也不代表我会和你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暗夜流殇闻言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含着几丝嘲讽,他冷笑道:“小的时候我也曾经想做一个他们口中的好人,我努力地学习,真诚地对待所有人,可是结果是什么?他们所有的人都歧视我,辱骂我,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弄死我,永绝后患,就连我的亲外公也是如此,用玄铁链将我关在石牢中,任我自生自灭。人与魔是天生的宿敌,云朵,这是命运,你逃避不过的宿命,难不成你还想回玄天镜去吗?”
“我不知道。”云朵迷茫地摇着头。
“云朵,不,我应该叫你暗夜云朵,你注定是片黑色的云,是不可能生存在烈日阳光之下的,黑夜才是我们的归宿。所以,云朵你清醒一点,如果你回到玄天镜去,一但身份被暴露出来,你必死无疑!”暗夜流殇劝道。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还没想清楚,但是我不会跟你去夜魔宫的。”云朵望着暗夜流殇肯定地回答。
“哼,你心里对无尘还抱着幻想吧?你认为他知道你是血魔后会怎样?他是玄天镜的掌门人,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所有人类做对吗?恐怕他会是第一个要杀你的人。”
“不会,无尘不会杀我。”云朵想都没想便反驳道。
“云朵,你太天真了,当年如果不是人类的卑鄙算计,将血魔的祖先捉住强行将龙魂分离出来镇压在玄天镜中,我们血魔何尝会如此脆弱不堪?血魔与人类早就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不是他们死便是血族亡,这个结不是你也不是无尘能解开的。云朵,跟我回夜魔宫吧,血族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我们两个,龙吟凤怒,这是天意,天意要让血族强大起来。”暗夜流殇望着云朵侃侃而说,眼睛中的光芒越来越亮,眸色渐变。
云朵知道暗夜流殇这是急了,竟然对自己用起了摄魂术,她心中一声冷笑,瞳孔微缩,然后如一张黑色的网般瞬间绽放开来,暗夜流殇刺探过去的神识顿时落入暗网之中,他心中一惊,急急撤了出去。好在云朵魔血刚刚激发,魔性还不稳定,因此没能将暗夜流殇的元神给捕住,纵是如此也把暗夜流殇唬得不轻,这一生中他的摄魂术无往不利,从未遇到过敌手,如今竟然在云朵的瞳中狼狈而逃。血族天生能摄魂,想不到云朵的摄魂术也这般厉害,暗夜流殇脸上的笑意渐冷,他身形微动,肩臂一甩,“噬魂鞭”带着尖锐的呼啸向云朵腰间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