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新的身上纯净的少年气质被昏暗的灯光吞噬，只剩下了五官轮廓的清俊和精致。平时那双掩藏在帽檐下、笑意总到达不了深处的眼睛里像被什么东西搅动着，有浅浅的波光浮现上来。
叶婉的身体忍不住后仰了一些。
洛新像是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他经常笑，却很少经常笑。
看到他眼中的落寞，叶婉把到了嘴边的话改成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的。”洛新重新靠在了卡座上，拿起了酒杯。
什么挺好的的？他明明一点也不好。叶婉皱了皱鼻子问：“你以后真的不演戏了吗？”
洛新忽然嘀咕了一句“差点忘了”，然后重新直起身体转向叶婉那一边，靠近她冷冷地问：“谁让你偷听我打电话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酒意却不慵懒，依旧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叶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皱着眉小声说：“我不是有意的。”
洛新身上淡淡的酒味和叶婉身上的香甜交错，混合出了一种类似鸡尾酒的味道。
昏暗的环境下，叶婉那双眼睛格外亮，里面星星点点映着酒吧全部的灯光，仿佛就是一个世界一样。洛新不自觉地就看了进去，里面满是委屈。
他从小在剧组长大，见过人世百态、人情冷暖。这世界上多的是他看不透的人，很少有那么纯粹简单的。他心里那股气忽然就没有了。
“你看过我演的电视剧吗？”
本以为洛新要跟自己算账的叶婉懵了一下，点了点头：“看过‘阮童’的那个。”
洛新后知后觉他们离得很近，叶婉那双眼睛亮得仿佛能看进他的心里。他不由地朝后退了退，倚在了卡坐上。
“其实第一次在环纪遇到你的时候，我是故意得罪你的。”看了眼叶婉懵懂的样子，洛新继续说，“那天我是去试镜的。我姐他们都觉得《南霜传》里那个角色特别适合我，可是我演了那么多一样的角色了，不想演了，又不能辜负我姐。正好遇上了你，我猜你跟环纪的高层关系应该不一般吧？”
或许是因为昏暗的环境下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再加上酒意的趋势，他竟然有种想要倾吐的欲望。
想起林现，叶婉觉得自己跟环纪的高层确实不一样。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洛新，喃喃地说：“你居然是故意的？可我不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啊！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她越说越生气。
洛新没有评价，而是像自嘲一样轻笑了一声说：“不过就算我认真试镜，也就是这个结果，毕竟……我已经过气很久了。”
叶婉很不认同地说：“迎新晚会的时候我觉得你演得很好啊。”
洛新摇了摇头：“你不懂。”
他不再说话，继续喝起了酒。
头昏昏沉沉的，周围的一切感觉都不像是真的，这种感觉很好。
突然，他听到叶婉软糯却笃定的声音：“其实你还是想演戏的吧。”
他动作一顿，眼中浮动的情绪在一刹那凝住，又瞬间恢复如常。
过了一会儿，就在叶婉以为洛新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失神地看着桌面说：“是又怎么样？”圈里人都知道他高起低落，随着年纪上来却撕不掉童星的标签，往后很难有好的发展。每天都有新人踏入娱乐圈，他已经被淹没得差不多了。
叶婉被他反问得回答不上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他平时是个很骄傲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嫌弃她、欺负她，要让他承认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很难。
“你真的想演戏吗？”叶婉突然脆生生地问。
这无异于是在戳洛新的伤口，把他的伤口彻底扒开。而他借着酒精的作用，也自暴自弃承认了个彻底：“是啊，我想演戏。”说完，他笑了起来，像是在嘲讽自己可笑的愿望，又像是在嘲讽平时装成不在意的自己。
多可笑啊。
叶婉看着他，咬了咬唇，像是心中做了什么决定。
承认自己在乎后，洛新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靠在卡座里，看着不远处台上正在做准备的乐队和主场，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他笑得那样不真实。
忽然，鼻间传来香甜的味道，紧接着，叶婉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股香甜好像比酒味还要醉人，让洛新有些不适应。在他想要坐直身体的时候，叶婉伸手抱住了他。
身体靠在一起，感觉到她身上的柔软温热，颈间似乎能感觉到她浅浅的呼吸，洛新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猛然酒醒了。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
娱乐圈其他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生们早就开始演感情戏了，别说是拥抱了，荧幕初吻也早就献出去了，而洛新因为始终摆脱不了童星的定位，到现在连感情戏都没演过。
叶婉的声音小小的：“唔，抱着我，闭上眼睛。”
感觉到她的声音就是从耳边传来的，洛新的耳朵一阵阵地发麻。他伸手抱住了叶婉纤细的腰，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抱了一团棉花一样，非常柔软，让他的心都跟着软了。
就在这时，台上响起了音乐，夜生活开始了。
洛新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加快，脸上的热度在上升。
音乐震耳欲聋，周围嘈杂了起来，自己的声音都要听不到了，他却能清楚地听到叶婉的声音：“放心吧，你一定会接到合适的戏的。”她的声音软软的却很悠远，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像是在预言一样。
在某一瞬，洛新几乎都相信了她说的。
躁动的音乐声远了，酒吧原来显得太昏暗的灯光这时候变得刚刚好。香甜的味道和淡淡的酒香混合得更彻底了，就像一杯特调的鸡尾酒，甜得像初恋。
意识到她是在用最原始、最笨的办法安慰自己，他有些想笑，心里又说不出的暖。
心情一下子都好了起来，他点头附和说：“嗯，我会接到合适的戏的。”她那么简单，他不忍心辜负了她的好意。
察觉到他的敷衍，叶婉睁开了眼睛，有些生气。
她松开了手，推开了他，气呼呼地说：“好了。”
怀里的柔软消失的那一刻，洛新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有些愣神。
酒吧的声音吵得叶婉有些受不了。她皱了皱眉拿起了书包，大声说：“我先走了。”
洛新拉住了她背后的包，说：“这里离你住的地方有点远，我喝了酒没办法开车，找个司机送你回去。”
二十分钟后。
酒吧门口，洛新看着远去的车，想起叶婉主动拥抱自己的样子和她匆忙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想起从第一次遇到叶婉开始的情景，他的脸红了起来。
她是不是一直喜欢他？
第二天，叶婉没有去学校上课，第三天也没有。
接下来就是周末。
周六晚上，在酒店的林现给叶婉打了个电话。小没良心的又好几天没消息了，好像把他忘了一样。
“阿现，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了呀。”
叶婉平时的声音虽然软软的，但是没有今天这样弱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林现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唔，我生病了。”此时的叶婉正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电话响起前，她还是个盆。
“生病？”
林现的声音一提起来，叶婉就有些害怕：“阿现我都生病了你还要凶我。”
林现沉默了一下。
他不是凶她，只是惊讶。她一个妖怪，平时不吃饭都没事，天冷了也感觉不到冷，还会生病？
“我没有凶你。”他放柔了语气问，“怎么会生病的？严不严重？”
叶婉“嗯”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感染了风寒，应该过几天就好了。”
真的是感冒？
林现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可是她的声音又弱又娇气不像是假的，听着让他有些怜惜，忽然很想看看她。
“电话挂了，开个微信视频。”
叶婉的语气里带着疑惑 ：“视频？”
“先挂了，一会儿你等着接，就像接电话一样。”说完，林现挂了电话，发了个微信的视频请求。
大概叶婉还是有些不会用，隔了将近半分多钟才通。
她放大的脸出现在了林现的手机上。看得出来她是躺着接的，整个人窝在了被子里，像一个团子。
“啊！”看到林现的脸，叶婉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了。
林现被她的傻样逗笑了。
“唔，阿现，真的是你吗？”叶婉裹着被子坐起来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好奇地移动了一下。
“是我。”林现回答说。
从视频里看，叶婉的脸色确实不太好，唇色也有些淡，虽然眼睛亮亮的，一脸新奇，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在手机里还看到了自己，叶婉鼓起了腮帮子，对着手机做起了鬼脸，玩得很高兴，几乎把林现给忘了。
林现在屏幕上看着她软软的腮帮子，很想捏一捏。
能玩问题就应该不大了。
叶婉玩得高兴，身上的被子慢慢滑了下来。林现刚要提醒，却鬼使神差噤了声，目光变得更加幽深了。叶婉睡衣的领口有些大，随着她的动作垂得有些低。她把手机拿得有些高，镜头在她眼睛的斜上方，刚刚好能够看到睡一下的起伏。
更要命的是，她里面是真空的。
似乎都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叶婉慢慢停了下来。
隔着屏幕对上林现的眼睛，她莫名得有些心慌，眼睛乱看，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阿现，怎么了？”她问。
这无辜的眼神……
林现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说：“没什么，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