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我给你道歉。”静修皱着眉头,舌头像是打结了似的,觉得怎么说好像都不太对头的样子。
“我哪儿敢呢,万一您又一嗓子,我人小,心也小,气量更是窄,受不得这样的刺激。”荷举抬起头故意不看他,眼神落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上,“再说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位,一大早就急匆匆地来敲人姑娘家的门。”
说完后,她不经意地瞄了静修一眼,果然话音刚落,他的脸就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荷……荷举,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我错了。”静修磕磕巴巴才勉强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你哪儿错了?”荷举抱着胳膊,淡淡地问,不以为意。
“我……我错在不应该对你吼,不应该……”静修看样子也说不清楚,干脆告诉她得了,只要她不往外说,“小僧,其实,是丢了件东西,想来让你帮我找找看,一时心急就……就昏了头。”
荷举一听他丢东西了,再结合着早晨床上发现的玉佩,看来那就是他的东西了。
她从衣袖里把那块玉佩一下子拿了出来,举得高高的,“看,是不是这个?”
看到熟悉的玉佩,顿时眼睛就亮了,“是的,是的,就是它。”
“多谢你还给小僧。”
静修急切地伸手去拿,却没想到,姜荷举动作比他更快,一下子就收回了手。
“慢着。”姜荷举想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让你不付一点代价就得到想要的东西。
“呵呵呵,小和尚,要想拿回去,你就必须答应我的要求……”
静修点点头,准备听她说要求。
“我问你,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补偿?”他愣愣地望着荷举,像是接触到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词汇。
“对,就是补偿。”她索性就不跟静修绕弯子了,“今后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把玉佩还给你,怎么样?”
“三件事?哪三件?”
“你不同意吗?”
见静修刨根问底,她有些不耐,做出想走的动作。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答应我答应,这总行了吧。”静修实在是怕她又反悔,不得不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这语气委屈地就像是个受气小媳妇。
静修如愿以偿的拿回了自己的玉佩,而荷举也得到了他三件事的承诺。
两人和好如初,静修去大殿做功课的时候便出现了两人“相亲相爱”的场景。
“小和尚,你刚刚念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姜荷举托着腮帮子。
俱空明显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气消了,还胆敢坐在自己宝贝徒儿的对面,问东问西,甚至假模假样做出一副对佛经感兴趣的样子来干扰静修。
现在这个时间本是自己和徒儿讲经的时间,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荷举非要插进来,还一会一个问题地捣乱。
俱空心里对她的不满已经无法再压抑了,“姜施主,还是让老衲来为你解惑吧。”
“我不。”姜荷举一噘嘴,丝毫不买他的帐。
“不行,我不要,我就要静修小师父来解答。”
静修也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颇为中肯地向她建议:“你还是听师傅讲解吧。师傅对佛理研究精深,比小僧高明多了。你若是想听明白其中的精髓要领,还是听师傅的,而且小僧也愿意一起听听师傅对这句箴言的妙解。”
连小和尚也这么推崇俱空,她也不好再反驳什么,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书递给俱空,“还请师傅指教。”
“知见立知,即无名本。这句话出自《楞严经》,众生具有佛性、觉性、本觉、见性……”
俱空开始认真地讲解,静修坐在一旁听得十分入神,只有姜荷举神游天外,心不在焉。
她趁着老和尚讲经的当儿,眯着眼偷偷地看着静修的侧脸,小和尚已经答应自己三件事了。可他绝对不会做违反自己本心的事,要是提出来让他还俗,想来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荷举努了努嘴,自己也不会那么直接的,那样显得多不矜持啊。
虽然已是竭力控制了,可惜老和尚讲经实在是太无聊,荷举别无他法,只能一直盯着静修,甚至于把他脸上的每一条细纹都数得清清楚楚。
“荷举,你总是看小僧干什么?”静修受不了她的目光,有点发怵。
俱空冷眼看情形,姜荷举真的是个棘手的大麻烦,“姜小施主,你对老衲的讲解可还有不懂的地方?”
她哪里听讲了呢,只是点点头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没有啊,老和尚,你真以为我是对佛经感兴趣,我那还不是为了你寺里的小和尚。
姜荷举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饶是修为再高的俱空也忍不住心里蹭蹭冒火。
他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能不与这些小辈计较就不计较了,可这姑娘脸皮委实太厚,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俱空遏制住当场发作的心情,说出了一句令荷举坐不安稳的话:“姜小施主,大悲寺就是个破落的小寺,你一个姑娘家终究是不方便,你一直待在这里,会耽误你的终身大事的,你看,可否考虑搬出去。”
他也不管这样直截了当地下逐客令是不是礼貌,是不是顾全了她的脸面,他关心的只有静修的前途,要是再这么放纵任由他们,静修的前途迟早要被毁了的。
他愿意放弃自己慈悲为怀的清誉,只为保全徒儿下半辈子安安稳稳的生活。
其实,荷举这孩子除了刁蛮一点也就没什么了,要是他二人真的两情相悦也未为不可。可惜,现在不行。
静修,天生殇命。
若是寻不着解决的法子,恐活不过二十,也耽误了人家姑娘。他一直在为他暗中寻找解救之法,关键时候他是万万不能离开还俗的。
荷举不明白,住得好好的,怎么俱空又重提搬走之事了?他是发现了什么吗?也对,自己那点小伎俩在老狐狸的面前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也就只能糊弄糊弄单纯的小和尚了。
乍一听到这话静修也震惊地望着师傅,师傅一向是通情达理,这次怎么直接就把话讲死,对着荷举如此的无情,真是奇怪。
他还以为就像是他表面上看到的样子,实则是俱空大师对他俩用心良苦的维护。
荷举一下子傻掉了,俱空大师这么不留情面,她甚至忘记搬出自己百试不爽的打法宝——哭,来博取同情心。
“师傅,我就是个孤儿,如今村里回不去,实在没地方落脚。”
俱空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姜小施主,这不打紧的,老衲云游四方,结识了不少人,为你找个落脚之处还是能办到的。”
静修闷闷不乐。但也说不上来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师傅的角度来看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确实留在山里对荷举的未来影响不好。但是自己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小……小和尚……你……”荷举实在是没办法了,叫了声小和尚,企图负隅顽抗。
尽管是这样,静修还是没出声。不是他不敢,而是他知道没有用。他从小跟着俱空长大的,很清楚师傅的为人性格。只要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断不可能有反悔的。
“小僧……小僧……还是听师傅做主。”
话音刚刚落,荷举的一颗心彻底沉到了最底端。没想到自己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他,临到最后,都换不来他的一句挽留之词吗?
她用力地忍住在眼眶里打转儿的泪珠,最后再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小和尚,还有成功赶走自己的俱空老和尚,此时,他们的心里该是乐坏了吧,那个一直打扰他们给他们添乱的倒霉鬼终于要走了。
“好,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要我走是吧,行,我这就走!”她站起来,扭头就走,再也没有一丝犹豫。
但她走的时候依然很骄傲,就算心里又再多的苦涩,也一定不要表现出来,叫他们看扁了。
她姜荷举,从不看别人颜色,绝不做丢脸之事。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静修还是很担心:“师傅,你说她就这么走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俱空也在看她,清明的双眼里露出一丝赞赏。这样的姑娘,倔强刚烈。对于自己想要的,尽最大努力去争取,这种勇气令人侧目。对于争取不到的,达观地选择放手,不妄自菲薄,而是留给他人一个笔直的背影。
“她,不会的。这个姑娘,将来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阿弥陀佛。”
静修不明白,前一秒钟师傅还在赶人家走,这时候态度怎么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其实俱空也一直以为荷举因为从小混迹在三教九流汇集之地,无赖粗鄙,还色胆包天,肖想自己的徒儿。但这几日他暗自观察,听静修跟自己讲一些教她认字时的细节,加上今日她的离去,他才发现是以前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这姑娘有此心性,绝非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