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要向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和尚和姑娘的故事,我的名字叫莫因,我是莫因。
那么故事开始:
莫因已在敦煌独自留了十六年。
经过了漫天风沙和赤日炎炎的洗礼,他早已经变得如铁一般坚毅,变得心如止水。
来这之前,莫因尚是一个少年和尚,还在庐山莲宗跟着慧远和尚念经习法。慧远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僧,参众人所不能,悟常人所无解。
后来,莲宗弟子渐多,慧远开始升座讲经,便让莫因独自去敦煌石窟参演佛道,顺便去精修我佛如来。
一路干旱到了底,敦煌的气候实在是太过炎热,风沙又极大,呛的人满嘴生尘。从庐山赶过来,身上盘缠早已经用光,这样一路化缘下来,倒也算的上是修行的一种,那时莫因正是少年心性,便苦中作乐的这样想。
到了敦煌,好容易在路上寻见一个茶水摊,店主笑眯眯的迎接过来,看周身面相,极为和善。
莫因合掌低声道:“小僧自南方而来,初到贵府宝地,还望能讨碗茶水喝。”
店主笑眯眯打断:“大师,白水两钱银子,加茶另加一钱!”
莫因一愣,解释道:“小僧并非白白讨您茶水,过后亦可为您探知天命……”
店主陡然收起脸上笑容,面色淡淡道:“大师身上若是没有银钱,便可出门右转,在这种地方想不出银钱喝上一口白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您佛家的本事还是别处去使吧!”
莫因还想说些什么,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掌,手间捏着一小块碎银子。他回身望去,眼间忽然只剩下一片艳红的裙摆,露出纤细而精致的腰部,是个姑娘,高高瘦瘦瘦的样子,用一块红纱遮了面,露出一双黑而透亮的眼睛,轮廓深邃,不太像中原人。
姑娘果真中原话说得不太利落,但却脆生生的,十分的活泼:“大师的水钱我来付,所以也该像之前说的那样,给我算上一算。”
莫因垂目望下去,看着她艳红的裙摆,忽然间就觉得有一团火气在心头晃荡,也许是环境原因,也许是心性原因。
姑娘笑出声来,一双眼睛弯成月亮:“大师又不口渴了吗?”
莫因心中低叹,索性将话说了个明白:“姑娘可信我佛如来?”
她笑道:“以前不太信,现在看大师是这样一幅俊俏模样,想佛祖应该更甚,不由自主就想要相信啦!”
莫因手中持珠转得飞块,张嘴就来:“看姑娘周身气度,十分的端庄风雅,定是上世我佛眷顾……姑娘不如捐点香油钱?”
她哈哈大笑,十分爽快的又从腰间摸出一把碎银子。
莫因又道:“看姑娘眉目,眉峰偏厉,眼窝过深,看样子是命里带煞,不过姑娘定会得我佛保佑……姑娘不如捐点功德钱?”
她又在腰间抓出一大把银子,全部都推过来。
莫因含笑接收,佛曰:钱乃贪戒,三毒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抿了口水,他起身告辞。
“和尚,我的名字叫亚塔,你记住了呀!”她在身后招着手大喊,嗓音十分的快活。
带着热气的风吹过来,扬起漫天黄沙……莫因在心中双掌合十,他能记得住才怪
过了很久,莫银有些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她还站在那里,小小的,像一株迎风怒放的虞美人,艳红的裙摆在沙漠里开出极美的花。
沙漠是广阔无垠的另一种大海,起伏的沙丘,飞扬的沙粒,看不见尽头的绵延黄沙……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莫因迷路了,并且又一次陷入了缺水的死循环,这次更惨,路上连个卖水的老施主都没有。
炽热的温度让人格外疲惫,嘴角上起了干皮,刺眼的阳光照下来。莫因双掌合十,这副样子别说是为我佛如来精雕佛身,自个儿就先得亲自去拜见拜见如来佛祖。
莫因有气无力的拱下身子,脚印一步比一步沉重,偏生他还不能停下来歇一歇。他抬眼看向半空,脑里好像起了一副虚无的蜃景,一会是庐山莲宗内的百亩莲池,一会儿是慧远拉着他一同讲经,恍惚间又好像看见一片火红的裙摆,裙摆下是诱人窈窕的身段,赤裸的腰部泛着蜜一样的光泽,脸上蒙了红纱,只能看见一双大而黑的眼睛,眼睛微微弯了弯,她笑了……莫因猛然眨眨眼。
面前的姑娘笑出声来,不是蜃景!
莫因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猛地挺直起脊背向后退了两步,他有些慌:“你你你,你不是那个塔……”
亚塔姑娘笑着拍拍手:“大师,我们又见面啦!这是不是你们和尚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莫因无言……这不是他们当和尚的说的话。
亚塔姑娘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离她不远处,是一行极浩荡的驼队,一群人或坐或站,全都笑语晏晏,尽管脸上仍有着未干的汗水。
亚塔顺着莫因的眼光望过去,笑嘻嘻道:“那些都是我的家人。”
莫因:“哦。”
亚塔凑过来道:“说起来,大师怎么会在这儿?”
莫因:“小僧这是在……在苦修。咳,你呢,怎么又在这儿遇见你了?”
亚塔眼睛里忽然放出光芒,她整个人好像都灿烂起来。也不回话,干脆拉着莫因一起坐在地上,反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大师名号呢?”
莫因心下正是热火直冒,又是个少年心性,佛家的礼仪此刻是全然顾不上了。他手掌扇着风,张着嘴子就乱来:“你是不知道,在中原,不知道对方的样貌,是不能能轻易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的。”
亚塔忽然一滞,她伸手摸摸自己的面纱,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驼队里有一个人站起来,朝这边走了两步,看了几句听不懂的语言,亚塔也站起来,朝那人点点头,然后转身道:“叔叔要我过去,大师,您这样定是要去千佛窟的,要不然个我们一块儿走吧,刚好也顺路?”
亚塔的眼睛漆黑而清澈,莫因觉得口干舌燥,他能拒绝吗?他当然不能,除非他想干死在这儿、渴死在这儿。
亚塔的叔叔十分的朴实地道,笑眯眯的说了好多话,亚塔解释道:“叔叔说让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你送去千佛窟,他说你一定是好人,以前也有像你一样的人去我们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