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果然说到做到,不消片刻,小厨房的补汤就端了来,满满的一盅,里面材料下的十足。
李洛叫苦不迭,还要补,这么补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变小猪。
这以后韩辰光对着一个身材肥硕目光慵懒的女人,还会有爱意重重吗?
太后见她呆怔,忙出言问到:“皇上,这是在担忧什么?怀孕母体最忌讳忧思过度,快给我把心往宽了放。”
李洛的心思,哪能给别人说去。她又想起刚才和董瑜在一起时的情景,这深宫之中,果然藏着很多消磨人的东西,消磨掉爱情和友情,人心也渐渐变得淡漠。
还有苏静初,一开始唯唯诺诺躬身敬畏,如今做了替身皇帝,日渐招摇,以后的祸端,恐怕还要一桩接着一桩啊。
太后越不让她愁思,她就想的越多。从一盅补汤都能想到宫廷祸乱,这思维跳跃的也是没谁了。
太后把补汤吹了吹,递到李洛面前
——“凉了就没药效了,趁热喝。”
“母后,喝半盅行不?”她还寻思着跟太后好好商量商量,此刻心中有事,哪怕是给她龙肉吃,都没滋没味的。
太后的表情,却不容置喙。
无奈的李洛,只能全盘接下,舀一勺放嘴里,那乱七八糟的补药味道,混合在舌尖上,又顺着喉头直冲胸腔而去,实在是难受的想呕。可太后还在眼前,自然汤匙不能放下。
瞧她喝的乖觉,太后这才起了身:“洛儿,哀家先回宫了,你慢慢喝,喝过之后,让西兰陪着你四处逛逛,这会儿多活动活动,对以后的生产有好处。”
李洛将汤匙含在口中,故意装出很受用的样子,口中“唔唔”,表示汤好喝到停不下来。又摆了摆手,意思是“母后大人,您大可以宽心回宫了。”
太后满意地笑笑,却还是有几分放心不下:“西兰,你给我盯着皇上,这补汤,一滴都不能剩。”
西兰忍住笑,欠身道了个万福:“恭送太后回宫。”
等到一队人马走远,才回过头来看向李洛。她家主子这会儿,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汤匙还含在口中,样子颇有些滑稽。
这下,西兰是彻底忍不住了,她笑语盈盈:“陛下,这汤有这么难咽吗?”
李洛把汤匙从嘴里拔出来,咣当一下扔回汤盅,目光狡黠无比。
“西兰,你过来。”
明明阳光正好,西兰却觉得身上冷汗津津。可天子有命,谁敢不从。她畏畏缩缩地走过去,心里还暗骂自己不长眼,刚才要是不笑,做出个心有戚戚焉的苦大仇深状,是不是就可以逃过此劫。
说实话,那汤却是下料太足,闻一下,西兰都想呕。
可李洛偏偏不依不饶,要让她为自己的幸灾乐祸付出代价。
“喝光,一滴不剩,否则,今晚就发配你去扫茅厕。”
西兰紧闭双唇,这汤,总还是比茅厕好闻些吧。
端起来,闭着眼睛正要喝,身后传来一人的说话声
——“陛下,就别难为一个小姑娘了。”
西兰长吁一口气:韩相啊韩相,快来救我。
韩辰光从西兰手中接过汤盅,先舀一勺递到李洛唇边。
“陛下,这是孕妇喝的补汤,你给西兰喝,怕不太合适啊。”
李洛嫌恶地推到一边:“喝了也会吐,补不到什么还难受,得不偿失。”她眼珠子一转“要不,韩相你替我喝了吧。”
心头奔腾过千军万马,韩辰光的眉头快拧出水来。
“你确定,这孕妇的补汤,要让我这个大老爷们喝下去?”
李洛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罢了罢了,谁让自己爱这个女人,爱若生命。区区一盅补汤,又算的了什么。
视死如归的一张脸,脖颈一扬,悉数饮尽。
口腔中百味杂陈,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陛下也真是难为了,为了我们的孩儿,天天要喝下这么难咽的东西。”
“你知道我不容易就好。”李洛小女儿娇态又尽显。
“对了,你这会儿过来,可不是为了喝汤吧。”
韩辰光四下看了看:“西兰,门外守着。”
“你可是要说,突厥王女与苏静初的事情。”
韩辰光点点头:“看来陛下还聪明着呢。”
这不是废话吗,最近横竖要紧的大事就这一件,不说这还能说啥。
“那王女的部下,已经分几拨住进了别宫。我私下打听到的是,王女对苏静初说,自己并未有什么传国玉玺,只是愿意帮他寻寻。我心想,这王女估计也是留着一手,眼下那两个人互相利用又互相牵制,还没有开始深层面的合作。你觉得,这事,要不要禀告太后知道。”
李洛思索了片刻,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让母后知道,就母后所言,苏静初体内还有余毒,他断不敢轻举妄动的。毕竟命比什么都重要,命若没了,哪还有什么权利可享。我倒担心的是,那王女已经进了宫,虽然她部族没落,可联合着那柳州六部,再加上持有传国玉玺,后面若是跟苏静初谈不拢,自个儿先闹将起来,恐怕远比苏静初难对付。”
韩辰光点头称是:“两个人合起来的阴谋可以一次粉碎,若是各怀心思,只怕我们东西都难全顾,总有偏失。”
李洛分析的头头是道,可后面该怎么做,却是一点儿思路都没有。
“韩相,你说,祝将军对突厥颇为熟悉,要不要寻他前来,共同商议一下。”
这话一出来,韩辰光面色就阴沉下来。李洛见他眉头紧锁,才发觉自己又触了那人底线,可这,也是正常商量国家大事啊,有什么醋好吃。
韩辰光却不依不饶:“陛下的意思是,韩某无用了。”
李洛觉得头一阵阵发昏,这人傲娇起来,怎么跟个女人似的。
看在替自己喝了那一盅补汤的份上,还是先哄哄吧。
“谁说韩相无用,朕最离不开的,就是韩相了。”话捡软的说,专戳他心窝子。
韩辰光果然很受用:“谢陛下厚爱,臣这就去准备准备后面的计划,有进展了及时来禀告。”
他很满意地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却听见西兰大呼小叫的声音。
——“韩相,您怎么淌鼻血了。”
果然唇瓣上方似有温热的液体淌出,伸手一抹,指头全红了。
看那人身形晃了几晃,李洛牙缝中挤出一句:“这怕是,补,补过了。”
别宫。
虽然夜已经极深了,可是这里灯火却少得可怜,晦暗一片间,更显凄冷。
突厥王女在这儿住的实在憋闷,高墙宅院,哪比那戈壁沙漠自由自在。
而那苏静初,将人安置下来就不管了,几日也没见来探望一眼。心心念念想着离他更近一些的王女,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满。
“王女,皇上来了。”
属下来禀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吗?才记挂着那人,此刻颀长的身影已立在门口。
苏静初逆着月光走进来,周身镀着一层忽明忽暗的光影,看上去极不真切。
“王女这几日,可住的习惯?”
苏静初其实是不愿来的,可又惦记着她手中的东西。
突厥王女见人走到近前,又听他言语温和,才肯相信自己未产生幻觉。
“皇上舍得来看我了吗?就不怕我在这儿呆的烦闷,出去胡言乱语,祸害你的朝阁和江山。”
苏静初笑笑:“王女肯定不会这么做的,这么做,不也把你自个儿暴露了吗?”
这下,突厥女人没了脾气,两个人皆有对方把柄在手,既需要依偎着取暖,又得时时刻刻自竖尖刺来防着彼此。
突厥王女突然笑了笑,这笑容在苏静初看来,颇有几分城府意。
“你这笑,倒让朕心下悚然了几分啊。”苏静初这是实话,毕竟,从把这女人带走问话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私下会面,都是不光彩的。
“皇上也怕我这笑么?想我在家乡时,只要这般阴冷一笑,就会多几个刀下亡魂。”
苏静初心里略惊:这女人话中有话,而且几日不见,这威胁的手段又高明了些,大概是对宫中也颇多了解了,知道强扑直上不可取,换了策略,摆明了就是想让苏静初自己臣服。
笑话,堂堂一国之君,会怕一个女人。虽然,只是个傀儡皇帝,可终究也是堂堂男儿啊。
“王女是不会让朕死的,朕死了,你也就亡了。”这可不是什么生死相随的事情,而是“你出了祸患,我也脱不掉干系。”
“那传国玉玺,王女持在手中,恐怕也是个祸根。”
先前这女人说玉玺遍寻不见,可苏静初回去想了又想,那柳州六部不会平白无故臣服,突厥王女的话,显然露一半藏一半的。
“有需要,王女尽管开口吩咐,不过,这高墙深院的,最好还是少走动,若是叫太后知道,连我都保不住你。”
意思再明白不过。
等到苏静初走远,一个贴身的下属才对王女说出自己的困惑:“这皇帝,名义上是安顿咱们,其实,是变相软禁了吧。”
突厥王女自然知道,她眼中凛然一变:“把那些东西都藏好,这中原皇朝并不安宁,且等我再搅和搅和,把这水搅得更浑些。”
天空突然一片乌云,遮掩了月色。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