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戎心里,也是隐隐有着不安的。
而且直觉,这不安,应该是与李洛有关。
他都能想到,韩辰光又怎会想不到。
眼下却不能去劝慰那人,只怕劝得多了,那人一急之下,就要冲回京城。
当下也只唤了个兵士过来,让他看着韩相,不要让人出了营地。
祝戎自己先回了帐中,与父亲传一封书信回去。
无非是说自己与韩相已安顿下来,现在一切都好,让父亲切莫挂念。
后半段,却是问那宫中的情况,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可也总盼望着,父亲能回传些好消息过来。
接到书信的老国公知道儿子一切安好,也就宽慰不少,只是这后面问的宫中可有好消息,却是大大的为难,不知如何回话。
能有什么好消息,不但没有,而且是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就今日朝堂之上,苏静初宣布要立李洛为后之事,对韩辰光和祝戎来说,就是天大的一个惊雷。
但这事,却是万万隐瞒不得的。
韩辰光心思重,如果自己一味扯谎,只报喜不报忧,他又怎会相信。
还倒不如实言相告,也让韩辰光短痛之后,能够赶快集中精力,激发他的斗志,巧想妙计,早日回京,一起除掉苏静初。
祝戎接到父亲的回信,自己先吓一跳。
苏静初的动作果然够快,居然这么急匆匆地就将董瑜废掉,送出宫去,而且又急不可耐的在朝堂宣布,要立李洛为后之事。
父亲让自己不要隐瞒,实言告诉韩辰光,可这如何去说,却是一门大大的学问。
坦然相告,会不会被韩相大人给打回来。
又或者韩辰光受不了,就要杀回京城。
思考许久,祝戎还是唤过几个兵士。
“你们几人,与我一同前去韩相的营帐,我有事与他说,你们就在帐外守着,若看情形不对,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别考虑什么规矩,拦腰抱着也好,刀剑架脖颈上也好,总之,把他人给我拦住,不能由着他发疯冲出营地去,明白了吗?”
这几个兵士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将军有令,不得不从。
当下就老老实实的守在韩辰光帐外,只等着将军与他商谈完。
摩拳擦掌间,定要将韩相困在这帐中,不让他逃离半分。
祝戎是硬着头皮进去的,可是却没法硬着头皮开口。
韩辰光看他一眼,揶揄到:“怎么,祝将军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你不是一向直来直去的直肠子吗,有话快说,我呀,累了一天,还想早点儿安歇呢。”
祝戎最受不得别人激他,韩辰光这两句话一出,就有些恼了,连脏话都骂出来。
“还安歇个屁呀,你老婆都要让别人抢走了。”
终于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韩辰光手中一抖,原先捧着的书简,就落在地上。
“你说什么,祝将军。”
祝戎颇为无奈:“罢了罢了,不再隐瞒于你。家父回信于我,说是那苏静初已经废了董瑜,而且今日早朝,也当众宣布,要立李洛为后。”
什么?
五雷轰顶,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感觉,韩辰光觉得,整颗心脏就揪到一起。
苏静初动作怎么这么快,这才几天,他居然就暗中操纵,把这一切,一步一步地收入他的囊中。
当下却再也忍不了了,想到李洛可能遭遇的境况,急切地就往外冲。
外面立着的几个兵士,还在兀自交谈着,冷不丁一个黑影冲出来。
虽然看不清楚,可是将军的吩咐总是没错的,当下上去,抱的抱,搂的搂,甚至还有端腿的,直接把韩辰光给固定在原处。
可怜的韩相大人嘶吼着:“放开我,我要出去,我要回京。”
那几人却说:“放不得啊,韩相,将军有令,一定要把您给留住。”
韩辰光恼火不已,转身怒喝:“祝戎,你给我滚出来。”
祝戎颇为无奈,一步一步地走出来,看着韩辰光。
“韩相,我知你心痛,知你心急,可是现下边关离京城隔着万水千山,你就算冲回去又能如何,难道赤手空拳就能将那苏静初拿下。”
“就算拿不下,我也要回去阻止他,不能这样让李洛受苦。”
祝戎无奈地摇摇头:“韩相大人,我虽然心中也不舒服,可终究还是比你看得通透一些,你想一想,苏静初平白无故地先废掉董瑜,那董瑜与李洛,又是何等关系,现在的重点在于李洛,她是怎么想的,我担心的是,她为了保全身边人而委曲求全,应下那苏静初的要求。”
这番话直击韩辰光心底,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苏静初为何要废掉董瑜,那董瑜先前是与荣郡王相爱的,难不成,苏静初已知道这一层,以此相逼李洛。
见韩辰光站着安静下来,兵士也就不那么强抱着,可是碍着将军的吩咐,还围在他周围,不肯散开。
韩辰光悲怆出声:“难道说此生此世,我与她再无相见之日,一个在边关守着冷月,一个在宫中受着苦难吗。”
祝戎无奈,情之一字,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虽然也想,也怨,也念,终究不像韩辰光这般失控。
眼下能控制住局面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韩相,别在这儿吹冷风了,冷风再吹,也吹不清醒头脑,回帐中吧,你我二人都冷静下来,好好商议一下,应对苏静初的话,仔细琢磨,这对策可要千种万种。”
言外之意,苏静初肯定是狡猾多端的,还是先想好怎么应对他,才有可能救出李洛。
韩辰光悻悻地走回帐中,目光呆滞地坐下。
面前的烛火忽明忽暗,如他的心情一般。
已成定局的事情,拦是拦不住的。
现在能做的就是早日商议出对策,杀回京去,救李洛她们脱离苦海。
心中默念,哪怕你被那苏静初立为皇后,在我心中也只是洛儿而已,我定会回来。
已有人将朝前之时回传至后宫,李洛也就知道了苏静初在朝堂上那番言论。
他倒是将自己夸得好啊,可是什么贤良淑德,都是狗屁。
当下取出纸笔,与韩辰光回了一封书信,将实情坦然相告,却又要重点说明:皇后只是个虚名,李洛仍然只是李洛。
苏静初害怕夜长梦多,白日才宣布了要李洛为后之事,夜晚就匆匆地起草好诏书,他把一切溢美之词通通写进诏书里,还希望着能博李洛一笑。
又匆匆地唤进太监,让他到各处去张罗封后大典之事,所有礼仪一个都不能少。
十月初六,日子真好,苏静初定的封后大典就在这一日。
前一天晚上,他又来到李洛宫中,将祖法规制一一道明。
甚至还有些讨好的问李洛:“你先看看这个中可还有疏漏,当然,祖制是祖制,一切也得依着你的心思。”
李洛却不看他,只是冷冷说一声:“要什么封后大典,你不是已经拟下诏书吗,朝堂之上宣布一下就可以了。”
“那可不成,我苏静初就是想给你这般荣耀,你要也好,不要也好,由不得你。”
先前觉得这是小人,如今看来,倒真真的是厚颜无耻,什么都不顾及。
“随你吧,反正横竖都是你在做,我可以配合你,但是你若是此后再对母后她们有半分不敬的话,我哪怕以死相拼,也要将你这皇帝之位给夺回来。”
苏静初只当李洛在说笑,一个女人,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如何去夺取这高高在上的龙位。
现在就由着她发发火吧,说什么,自己只听着便是。
要说这苏静初阴险,也是真的阴险。
他从李洛这边出来,却又急匆匆地赶往宁寿宫,居然还厚着脸皮,将封后的诸多事宜,都要汇报给太后听。
这哪里是听从太后之意,分明是往那伤口上撒盐。
太后若不是年迈体衰,早就想将此人一脚给轰出去。
现在,却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苏静初只管自顾自的说,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太后和太妃看着那道背影,心中凄凉。
这就是我们挑中的人啊,终究是端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此刻的太后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却也都更无奈。
日子终于到了,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封后大典。
苏静初先去祭告先祖,然后就在那太极宫大殿外,于王公百官前宣告。
诏书中说得明明白白,
静妃温婉,淑德娴雅端庄,酌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内欲后宫诸品以行宗,世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及贤成。
这是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将李洛夸了通透。
诸臣中有不服的,却也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有宫女送来皇后礼服,李洛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在一旁。
宫女有些无奈,李洛心中悲苦,人人都理解,可这若是得罪了苏静初,只怕会招来祸患。
“陛下先收着吧,明日还要穿着这套礼服,去太后那请安呢。”
李洛轻声说:“你就不怕母后看见这礼服,心里更加难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