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上。
虽然已经入了秋，但顶中的时候，阳光仍旧像是要把人晒化一般。
李洛面无表情地往外望了一眼，太极宫几丈之内没有半棵高大点儿的树木——之前尚还有着一两棵，可自打前天她在朝堂之上吐了血之后，就半棵都没有了。说是怕人行刺。
韩辰光端着碗从外面折进来，李洛看了他一眼，猛然间有些恍神。
这个韩辰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丞相吧？她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一眼，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太监和宫女。
这说出去真是笑话了。
御前居然半个人都没有，不要说小宫女小太监了，就连孙无音和西兰都没了影子。
她可能当的是个假皇帝……
“陛下。”韩辰光端着碗慢慢过来，声音刻意压得有些低，带了些磁性，听得李洛心底一麻，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
“太医说现在药性刚好。”他轻咳了一声，微微抬头，“若是陛下肯……那微臣现在就把药给喝了？”
李洛一怔，脱口道：“什么？”
怎么这药不是给她的？不是她吐血中毒了吗？
迎上她狐疑的目光，韩辰光将药先搁在一边儿，居然就这么挨着她坐了下来。淡淡的檀香味儿从他的身上传过来，径直钻进李洛的鼻子里。檀香素来是让人静心的，可这会儿李洛只觉得身上血气上涌，一下子全都冲到脸上，双颊如火烧般的通红。可能是因为生病引起的。
李洛这般宽慰了自己一下，轻咳一声，艰难地开口：“不是给朕的药吗？”
“陛下又没有病。”韩辰光认真地瞧她，“那天吐血是假的，陛下忘了吗？”他轻笑，“况且，药都是苦的，陛下不是一向不喜欢。”
李洛一下子无语。
皱了皱眉头，她又道：“那你不是也没有病，好端端的要吃什么药？就算是受了风寒，吃药也不必朕同意罢？”
韩辰光叹了口气：“微臣的病，陛下难道不知道？”
被他这么一说，李洛整个人都懵了，他有病？他有什么病？自己又怎么会知道！！
看她当真一脸茫然，韩辰光才再度开了口：“太医上次不是说……微臣于子嗣方面，有些艰难。”
这样一说，李洛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她顿时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那碗药：“有法子了？”
“嗯。”韩辰光唇角带笑，低低地应了一声，“药效最好的时候服下，能增加五成的机率。”
李洛顿了几息，突然反应过来方才他说的“若是陛下肯”是什么意思了！她方才已经通红的脸这会儿就更红了，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上下嘴唇对磕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磕出半个字来。
“陛下……药效快不行了。”韩辰光等了片刻，低声道，“您看……”
看什么看啊，有什么好看的话。我一个女儿家你能让我说对的快点儿把药喝了咱们做做那啥把孩子生了吗？你要上你不会自己上啊你问我干什么啊！
李洛在心底疯狂地吼叫了一阵子，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半句话也没说。
“陛下若不出声……微臣就喝了？”韩辰光端起碗，慢慢往唇边凑。手里的动作未停，一双凤目却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每一丝神色。
李洛仍旧是面无表情，唯独那双一直盯着药碗的眼睛出卖了她。
透亮的瓷碗慢慢地接近了韩辰光的薄唇，李洛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似乎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一声跳得比一声响，一声跳得比一声急。
他若是真服了那药，那她势必得……宠幸他？
李洛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现在还是白天呢……大白天的就宠幸人，是不是有点儿昏君的作派？
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守着，万一事至半途，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不过韩辰光做事一向稳妥，定然是叫人守着了。她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微微有些出汗，眼见韩辰光的双唇已经触到了瓷碗的边缘，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却突然又将碗给放下了。
“陛下。”韩辰光正了神色，“陛下可还愿意？若是陛下不情愿，微臣也……”
李洛眉头皱得更紧。
“前几日祝戎临走之前，听说和陛下说了些话……陛下不愿意的原因，可就是他？”韩辰光长长叹了口气，微微垂下头去，显得有些落寞的样子。
“他没有同朕说什么。”李洛咬了咬牙，眼睛一闭，“朕早就心悦与你……只是不能给你个名份。”她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往下说，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鼻间突然传来淡淡的药味儿，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到唇瓣上有个微凉的柔软压了上来，李洛一惊，下意识地便睁开了眼睛。
韩辰光的嘴唇与她贴在一处，见她睁眼，韩辰光便微微地往后退了些许。
“陛下，微臣已经服了药了。”他指了指边上的瓷碗，碗中空空如许，什么也没有了。李洛抬头一看，只见他的唇角还挂着一抹药渍。
有什么突然在脑海之中炸了开来。
炫白一片，她手脚僵硬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韩辰光在她耳边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揽了过来，那淡淡的檀香味儿一下子将李洛整个人都包在里面。
她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由得他摆布。
“别怕。”韩辰光眯了眯眼睛，向着她的龙袍慢慢地伸出了手，“我会轻一点儿的。”
李洛半咬着唇，羞怯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李洛把眼睛睁开了，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你……还没好？”
韩辰光有些僵硬地抬头：“龙袍太复杂了。”到现在他也就解开了第一层……再这么拖下去，药效可就真的过了。
李洛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来，抬手便在他的胸前一推。
她动作来得突然韩辰光都没能反应过来，被她一下子推倒在软榻上。李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道：“宠幸这件事情，还是让朕来吧。”
韩辰光先是怔了一怔，旋即唇角便往上勾了起来，点了头：“能得陛下之宠幸，实乃微臣之福。”说着他便又伸了手，在自己腰间的系带上抬指一挑，衣裳便瞬时应声而开。
李洛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那宽大的袍服之下，居然是……光着的。
他只穿了外面那一件，里衣什么的……根本就没上身。
强忍着脸上的滚烫，李洛深吸了好几口气，也伸手解了自己的龙袍，然后缓缓地弯下腰去，微凉的肌肤与他火热的身躬一触，她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麻起来。
“唔……”微弱的声音从她唇齿间逸出，落在韩辰光的耳朵里，让他一下子就沉了双眸。双手猛地往上一锢，卡住她柔软的细腰。
“陛下……药效快过去了。”他在李洛耳边低语，然后手上毫不犹豫地动作了起来，“咱们……得加把劲儿了。”
太极宫里春色怡人。
宫外却是突然飘了些小雨，雨水在晒得滚烫的地上一浇，顿时升腾起一股热浪来。孙无音面无表情地守在外头，虽然背上已经洇湿了一大片，额上也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却浑然不觉，甚至都不曾抬手去擦擦汗，只是目光不时地往四下巡视一番，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
好在这会儿正是顶中，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朝廷大臣，包括太后在内，都没有心思出来四处乱晃。
守了也不知道多久，孙无音眯着眼，看见有人提着食盒过来。
心底顿时一惊，背也在瞬间绷直。
却见那提着食盒过来的并不是其它人，而是孙无音手下得用的一个小太监。等他走得近些了，孙无音便将眉头一提，斥道：“陛下在议事，不允许有任何人过来，你不知道吗？”
那小太监“嘿嘿”一笑，在他面前将食盒开了，从里面取出一碗酸梅汤来。食盒底下用了冰，乌色的酸梅汤汁里还浮着雪一般的碎冰。随着他的动作沉沉浮浮，刹是好看。
“小的不是想着孙爷您站得久了，这么热的天，小的怕您中暑，这是特意去尚食局那儿取的酸梅汤。孙爷您喝点儿去去暑气。小的等您喝完就走。”
他说得沉恳，加上平日里又是一贯的机灵，孙无音这才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酸梅汤，一口气灌了下去。
这么热的天里，一碗冰镇的酸梅汤下去，仿佛整个人的毛孔都打开了，畅快得让人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
可这气一吁，孙无音便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多出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儿来。
铁锈味儿……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眼前的小太监见他喷血，顿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孙爷累了，还是下去好好休息吧。”
孙无音瞪圆了眼睛，只觉得越发地喘不过气来，他伸手死死卡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大叫给殿里的陛下示警，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鸣声，低得连风声都不如。
那小太监冷冷看他一眼，抬脚从他身边绕了过去，一脚将殿门踢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