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长的一段话,周良栋很快地看了一遍,那样迫不及待的心情,看过了,手抖着,又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地看了一遍。
他仿佛能看到段萧萧打出这些字的样子,她的眼睛里一定蓄满了泪水,他知道她爱哭,感性的女人,眼泪往往比话语还要多,记得她第一次在他的车上哭,那时他们尚不熟悉,她却哭得隐忍而绝望,就是那时,周良栋的心就被她牵着走了。
周良栋看着那些字,看了无数遍,每个字,每个字地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到心里去,原来……
原来那些纠结痛苦,并不是他一个人,在他压抑着去见她的冲动时,她亦如此。
她微微俯在方向盘上的身影,原来,她的手同他一样,搭在车门把手上,得到爱情只差着一步勇敢,他们原来都不是勇敢的人。
已经不是冲动的少年,不能为爱生为爱死,他们所顾忌的太多,她说他有地位,有名望,但他岂会看重那些东西,但是,他却忌讳她有家庭,有孩子。
不止一次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相乐融融的场景,不止一次看到段萧萧与两个孩子间,那温馨的画面,周良栋知道那是自己与她之间的最大的阻力。
但是,曹墨竟然还说爱着段萧萧,这让周良栋很意思。
在周良栋的感觉里,曹墨太过自负,他爱的,只有他自己吧,从杨红,到周娇阳,再到乔薇,哪个女人的暧昧,他没有甘之如饴着,享受着……
极端的情况,什么样的情况,周良栋想不到,但是,只要想着这一生,他都得不到段萧萧了,他的痛苦就那样的明显。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自私一场呢?
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人自私地活着,为什么他们就要为着这个,为着那个,而辜负着自己呢。
周良栋一边痛苦,一边又庆幸,他好庆幸当初一时兴起加的曹门段氏,这大段的心情独白,让他得到了最好的慰籍。他把段萧萧说的话,看了又看,那些话,也像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他激动中想再和她说句话,控制不住,哪怕以深海的鱼的身份,再和她说一说,听她诉一诉心里的情,那些她不能为他说出的话,她深埋在心底的话。
可是,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说他爱她吗?
她已经知道了,那么,多说无益,只会徒增两个人的伤感罢了。
他是头一次听到《廊桥遗梦》这个词,他在网络电视上搜着,终于给他搜到了,真的是很老的电影,画质和声音都非常差,如果不是段萧萧点了这个名字,他根本都不屑于看的,电影对于他来说,很是沉闷,主角原来都不是现在普遍意义上的俊男美女,而且都已经中年。
直到天亮了,电影还没有完,最后结尾的片断,周良栋仿佛看到了自己与段萧萧,不论时空如何转换,爱情原来一直是这样的,让人兴奋,也让人唏嘘,爱过痛过,又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曹墨这次出差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离姜雅静的婚礼不过只剩三天的时间了。
段萧萧感觉曹墨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虽然查觉了,但也并没有多想,他升为副总后,应酬本来已经减少了许多,这段时间却又突然增加了起来。
虽然很晚回来,却奇怪地并没有以往应酬过后的烟酒味与脂粉气,他的眉心紧紧地皱着,虽然对着家人还是会露出笑脸,但却感觉他有些沉闷起来,不似以前那样的神采熠熠的样子,段妈妈也觉察出来了,问段萧萧,段萧萧为着他说话,只说工作上可能是累到了。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变化就更明显了,在上次那场激烈的床上运动过后,曹墨又出差,若是以往,总是小别胜新婚,但这几天,他却似在冷着她了。
这对于段萧萧来说,似乎更轻松一些,上次他闹得太出格,她好久都觉得臊得慌,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老公,却在用另一种态度打量着她。
她无意地说到姜雅静的事,曹墨也并没有太多的冷嘲热讽,她好奇地扭头看他,却见他眼眸沉沉地,正望着自己。
她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就那样呆住了,倒是曹墨先收回了目光,“你说姜雅静要余小美做她的伴娘?”
“是,你还记得不?小美还是我们的伴娘呢!”段萧萧说道。
曹墨想起来了,当年结婚时,余小美没有少出力,段萧萧面子矮,做新娘更是连敬酒手都要抖的。有人要捉弄他们,余小美没有少挡驾。
曹墨对余小美印象一直不很深,她们四个好朋友里,余小美相比于另三个,是太平常与普通了。
“余小美还没有男朋友吗?”曹墨问道。
“是啊,你有没有好的人选,介绍给她?”段萧萧说道。
“这一年里,你的那几个朋友,已经有两个都结婚了,还要把最后一个也嫁掉?”曹墨冷然道。
段萧萧知道他并不热心与保媒做红娘,但对他的态度还是不满。“大家都幸福才好!”
“你怎么知道她不幸福,结了婚就一定好吗?”曹墨说,他看着段萧萧:“就像你,你前一阵子还闹着离婚呢!”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话题了,但一经他说起,两个人都沉默起来,曹墨像是忿忿地问道:“你那时那样坚定地要求离婚,我一直没有问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段萧萧正叠着衣物,听他的问话,手下一滞,她抬头,曹墨并没有看她,这让她放松了一些:“瞎说什么!”
“没有就好,不然……”曹墨说到这里,就不说了,不然什么,他也没有说下去。
段萧萧也并没有在意,离婚的理由还是因为他与别的女人暧昧不清。
但现在,也说不清楚了。
她的心何尝静如止水,他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不用说谁了。
姜雅静的婚礼很是盛大,比林南的还要轰动,因为曲家是更胜丁家的商人家族。
曲杰为人豪爽,以前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主儿,席上也不乏拈酸吃醋而来的女人,但看到姜雅静后,都有些矮下去三分。
如段萧萧所说,姜雅静这天,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本来她就漂亮,加急赶制出来的名品婚纱,将她还未显怀孕身形的身材修饰得近乎完美。
头纱半遮在前额,露出她光洁的脸庞,虽然有女人酸酸地在席间说,新娘子都三十岁了,但是,姜雅静一出场,就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
端庄而大气,一身白西装的曲杰,明显震不住她的气场。
从始至终,她都似个骄傲的女王。
但她的骄傲只维持了半场。
仪式结束后,新郎新娘换了礼服来敬亲朋酒。
余小美小心地陪着姜雅静。深怕她有什么闪失,林南与段萧萧也紧张着。
曲杰却是个大咧咧的主儿,有人哄笑着要新娘点烟,那人站在登子上,而让新郎抱着新娘来点。
曲杰不顾姜雅静频频向他使着的眼神,竟然真的抱起了姜雅静,姜雅静一声惊呼,余小美在下面小心地张着手,像是老母鸡一样地护着她。
好不容易把烟点着了,曲杰却一点没有注意到姜雅静的不适,而是重重地放下了她。
劳累了几天的姜雅静只觉得被曲杰往地上一掼,小腹便刀绞一样的疼了下。
她的汗一下子流下来,拉着余小美:“小美!”
余小美一扭头,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雅静!”
“我肚子有些疼……”姜雅静小声说。
余小美见她如此,知道不太好,忙着将她持着坐到了椅子上,然后跑到正与朋友们喝酒的曲杰身边,俯在他耳边说了实情,却见他怒目圆睁:“哪里就那么多事,这一桌都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快叫她过来……”
姜雅静从余小美的表情里也知道曲杰说了什么,她强挣着起身,还不及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惊呼。“呀,怎么有血!”
桌席上的登子都罩着白色的椅罩,绑着粉色轻纱,姜雅静坐过的椅子上,赫然有鲜艳的血迹。
姜雅静看着那血,比上一次动胎流得还多,想到医生说过,要是再有流血,怕就不好的话,她心上一急,竟是头一晕,径自昏了过去。
这一下子,婚礼上热闹了起来。
平民女嫁入豪门,本就是充满了话题之事,瞧这情形,好多人都猜到了什么,在曲杰与余小美大叫喊医生,曲杰母亲气恼地样子,曲杰爸爸亦铁青了脸,众人都知道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议论纷纷,都说难怪这样急着结婚,原来是奉子结婚啊,各种流言四处飞起。
姜雅静若是全程昏过去倒也好了,偏她很快又醒了过来,一时怕,一时又是羞愧,婆婆冷脸子看着她,连一句安慰也没有,只说着:“看你们做的好事,好好的婚礼,弄成什么样子了,我是白看好你了,原来也是这样……”
姜雅静此时腹痛倒是差着了,只是心里万般委屈。
家里人围过来,妈妈爸爸固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却被曲杰人拦在了外围,凑不近来,姜雅静只得靠着余小美,感觉为了结婚,已经拼尽了一生的修为,此时再也没有力气来抗争了。
她向来自傲,本来只想要个最完美的婚礼,不想却成了闹剧,眼看着林南与段萧萧都跑过来,林南最为麻利,取了不知谁的西装,罩到了她的身上,她拉着段萧萧伸过来的手,低声说:“它真的要离我而去了……”泪水汹涌而出,她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她事事要求完美,却摔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曾经有优秀的男子,亦温柔懂她,只因她一个嫁入豪门的愿望,拒绝了他们,而现在,听着曲杰怒喝着让她闭嘴别哭的声音,她只觉得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还不到晚间,这曲家的婚礼就已经在锦城被市井人等传得绘声绘色,什么贪慕虚荣的女子为了嫁入豪门,而使了种种手段,终于奉子成婚,不想婚礼当场流产。
说得那些真切,仿佛他们都是亲历着,这世间原有着各种的恶,气人好,笑人无,他们不知道事实,却把最恶毒的想象,最阴损的话语,都给了那个他们从不曾谋面的女子。
段萧萧与林南坐在手术室外,余小美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姜雅静的亲人则坐在另一边。
姜母是个迟暮的美人,坐在那里无声地哭,段萧萧想着,或许若干年后,雅静就是这个样子。
有医生走出来,曲杰第一个奔上去,听到医生说孩子没有保住时,他气恼地甩手就走,姜母差一点昏了过去,众人一时照顾她,一时又看顾推出来的姜雅静。走廊里顿时热闹起来。
再难过的一天,也终究会过去,姜雅静这个婚礼,注定了不平凡,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对于她来说,这一天几乎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
不过是小产,倒不用住院,可恨那曲杰竟然径自走了,余小美打车将姜雅静拉到了她的新家,那样阔绰而奢华的新家,却只有一个帮佣走出来迎接他们。
到底也是曲家新妇了,姜雅静强撑着安排了些事,她的父母并没有跟过来,她初嫁人,没有父母还跟着的理由,倒是余小美,孤家寡人一个,一直不放心她,就一直在身边照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