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漩水跟随程松石走进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高和宽约三米的天然山洞，沿着滑溜溜的青石板阶梯往下走七、八米，来到老一辈村民打的一口古井旁。
听程松石介绍，这口古井连接地下河流，就算外面发生百年一遇的大旱，里面的水也不会枯竭，几百年来像甘甜的乳汁一般无私地养育着古树村的村民们。
可此刻莫漩水刚刚走到井边，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感觉就像进入化学工厂生产药剂的车间里。
他又捧起一掬水到阳光下看了看，发现水质不是很清，呈现淡淡的黄色，像是融入了某种化学药品。
莫漩水看完村民的汲水处，又随程松石到附近的田地去瞧瞧。情况果然像程松石描述的那样，离水源越近的田地受影响越大，十厘米深的地层基本干硬，根本无法再种植任何农作物。
程松石长叹道：“怎么样，小莫，情况你都看到了，我没有一句话骗你吧？”
莫漩水一脚踢飞旁边的土块，怒道：“真是太过份了，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汪乡长怎么能置之不顾，不认真想想解决问题的办法呢？”
程松石面带微笑望着他道：“假如由你来管，你会想什么办法来解决眼前的难题呢？”
莫漩水沉思片刻后道：“我会请专业的机构来鉴定，证明这里的水源污染跟地下河上游的采矿行为有关，然后将报告呈送给县环保、工商、公安等部门，让县环保部门出面制止这种行为，让工商部门处理那些排放不合格的企业，让公安部门把涉嫌违法犯罪的人统统抓起来。”
程松石摇摇头道：“你这个办法我也想过，可是找了县里的有关技术鉴定部门，他们居然说他们的水平有限，无法出具权威的水源污染鉴定报告，希望我们到省里有关部门去请专业人员来鉴定。
其实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怕得罪人，不敢出具这样的报告，把烫手的山芋抛出去而已。我又问了省里有关部门，要出具这样的报告至少要几万块钱，而我们这些村民穷得叮当响，一年纯收入都没有一千块，还要存下来支付家庭各项开支，怎么可能拿得出这笔巨款呢？
最怕的是，就算权威的鉴定报告出来了，谁又能保证能够按他们的预想执行下去呢？”
莫漩水奇道：“难道有权威的鉴定报告在手，还对付不了那些污染大自然的企业吗？”
程松石沉声道：“是的，这件事情最难办的地方就在这里。首先，那里开矿的最大老板跟县领导的关系很好，想要停掉他的企业没那么容易。其次，我们阿特县是全国特困县，虽然每年都有国家的补贴，但前些年有些部门、特别是我们乡村教育系统还是出现发工资困难的现象，更不用说发什么资金了。而自从矿产开发后，县里的财政收入大为增加，不但能给各部门发工资，逢年过节还能发些福利。基于上述理由，某些县领导才会对矿老板袒护有加，又怎么可能让手下的部门去查封那些重污染的企业呢？”
莫漩水跺了跺脚道：“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妥善解决，这里的老百姓可怎么过下去呀，难道让他们搬离这片土地吗？他们愿不愿意这么做，又会不会产生什么抵触情绪呢？”
程松石立刻摇头道：“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要让他们搬离这片热土是不可能的，何况这里已是偏远山区，如果连这里都容不下他们，他们还能去哪里呢？这次中毒事件发生后，很多村民们的情绪都很激动，也因此发生小规模的斗殴事件，如果再不妥善处理，我担心会发生更大规模的群体冲突。到那种情况，恐怕整个乡的领导全被撤职查办都不奇怪。”
莫漩水微微一惊道：“什么，已经发生小规模的斗殴事件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程松石叹道：“你又不是分管古树村的领导，消息传不到你那里是正常的。那天几十个学生食物中毒被送往医院后，村里的周老兵一知道消息就去找那丛乡的乡领导，让他们勒令矿老板停止任何采矿行为，否则就告到县领导那里去。可他刚刚回到古树村，正准备出发去找县领导时，矿老板就提前知道了消息，让公司主管带着七、八个壮汉来调解。
说是调解，这些人却没有一点诚心，既不承认食物中毒是他们造成的，还威胁周老兵不准到县里告状，否则就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周老兵哪是能受气的人，单枪匹马就跟那伙人干起来，把他们三、四个人打倒在地，但自己也受伤不轻。幸好村里的老老少少全都拿着锄头、铁铲和木棒出来帮助，那伙人才灰溜溜地走了。你说，这件事再发展下去，难道不会引发更大的冲突吗？”
莫漩水忽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这个周老兵我见过，的确很难缠，上次还到我那里去闹，要求解决他的什么退伍待遇问题。听说为了这件事他曾经告到省里去，不过省里又把问题拨下来，现在他已成为县里的重点防范对象。没想到他居然还跟前来劝解的人打起来，这不是让县领导更不放心他吗，又怎么可能听得进他的话？”
程松石牵动了一下嘴角道：“虽然周老兵这个人说话、做事都有些冲，不了解他的人都认为他不好交往，其实他这个人十分率真，也很古道热肠。古树村里谁家有什么难题只要找他帮忙，他都会出手尽力相帮。有时急于解决问题还动上手，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莫漩水面带难色地道：“没想到周老兵也卷进这件事情来，现在县领导对他的印象很不好，如果由他出面再去找县领导要求查清中毒事件，恐怕县领导会认为他趁机带头闹事。这件事可越来越难办了，我得向汪乡长汇报汇报才行，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决的方案。”
程松石冷冷道：“小莫，轮不到你汇报，汪乡长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没告诉你而已。你现在找他也没有用，他不可能给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因为这件事牵涉很广，无论是县领导和矿老板，他都不敢得罪，即使古树村受到再大的伤害，只要他的位置能保住，他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