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春雷摇摇头道:“这个比基尼真可怜,怎么会遇到这么多难以解决的事情,既然他们觉得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呢?”
老苦瓜道:“你还年青,没经历过那种事,不能体会他们的矛盾心情。那个女的年龄已经不小了,此前已为比基尼堕过一次胎,如果这次再堕胎,他们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属于他们的孩子,所以那个女的最后还是不顾一切地把孩子生下来。
比基尼曾这样跟我说,有时,看着那个天真可爱的女儿,他竟然生出一个无比凄凉的想法,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这个女儿真的不是他亲生的那该怎么办?”
翦春雷想都不想就回答:“就算不是又怎么样,只要他把那个孩子抚养成人,同样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好父亲。”
老苦瓜赞许地望了他一眼,道:“蒜米兄弟,在现在的年青人当中能有你这样宽广胸怀的很是难得。可是话又说回来,大多数人还是有其自私的一面,谁不想养个属于自己真正血脉的孩子呢?
本来比基尼很早就想带那个孩子去做亲子鉴定,但他又怕得出的结果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样,到时如果他无法面对事实,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所以一直到现在比基尼都很谨慎地维持着这个临时家庭的关系,而他的“临时妻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待久了对家里人有些愧疚,每次跟她丈夫打电话时语气变得温柔许多,和她儿子说话时脸上更是洋溢着浓浓的母爱,这让比基尼看到心里很不是滋味,真的担心有一天他们的“临时夫妻”关系走到终点,他的‘临时妻子’最终还是选择带着孩子回到家乡,那他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在这个奋斗了半辈子的城市孤独终老吗?”
翦春雷唏嘘道:“比基尼真可怜,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还那么痛苦,难怪这些天我见他经常一个人坐在工地边苦闷地抽烟。”
老苦瓜道:“你知道就好,表面上所谓的‘临时夫妻’关系虽然能给农民工们解决临时的寂寞问题,可是如果谁越陷越深最终只会得到无尽的痛苦,在这方面我也是深有体会啊!”
翦春雷微微一惊道:“不会吧,就连你也深有体会,难道你也和哪个女民工在一起做过‘临时夫妻’吗?”
老苦瓜眺望远方海上的灯塔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还是一个大型企业的高级工程师……”
翦春雷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道:“大叔,没搞错吧,如果你真的是什么高级工程师,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当个项目经理,为什么还跟我们一起苦逼地干活,这不是自……”
老苦瓜淡淡一笑道:“自找苦吃,对吗?不错,我就是自找苦吃,如果你不信的话,改天有空我可以把压在箱底的证件拿给你看。”
翦春雷见他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而且这两次通过深入浅出地讲述身边发生的事告诉自己很多人生道理,并不是一般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农民工可以做得到,于是对他的话又多信了几分,道:“就算你想自找苦吃,也没必要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到工地来干活吧?说实话,这种劳动强度有时候连我都感到有些吃不消,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么做呢?”
老苦瓜长叹一声道:“我之所以选择到这个工地来,是因为当年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希望在有生之年通过干苦活来为自己赎罪。”
翦春雷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哦,连你也会犯错误,什么错误那么严重,要这么做才能赎罪?”
老苦瓜微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当时我因为犯了这个严重的错误从单位辞职出来,七八年过去都不能原谅自己,今晚跟你说说也好,希望你能从我的经历中明白些什么。
我是文革结束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大学一毕业就被分到一家国有大型路桥公司,经过十几年的苦干,被提拔为公司的高级工程师。
因为工作安排,我必须要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修路,经常在野外一待就是三五年,所以把个人的事情给耽误了,快到三十五岁还没有结婚。
这可把我在农村的父母急坏了,年年催逼我赶快找个女人给家里传宗接代,后来我经不住他们的劝说,娶了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当老婆。
我和我老婆只见过一面就定亲了,婚后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恩爱,但是她身上固有的Z国传统农村妇女的美德促使她做的事,让我至今还感激不尽,她不但为我生了两个孩子,独自一人辛辛苦苦地把他们拉扯大,还无怨无悔地替我照顾我留在农村老家年迈的父母。
可是感激归感激,日子过得久了,我开始嫌弃她既没文化又不懂情调,所以经常借口在外地工作繁忙,好几年都不回老家探亲一趟。
那年,公司里新来了一个女大学生,名字叫做阿燕,不但人长得漂亮,性格还十分爽朗,有种独特的亲和力,很快成了公司里所有未婚小伙子热烈追求的对象。
可奇怪的是,阿燕偏偏喜欢跟我这个结了婚、比她大将近二十岁的老员工套近乎,不管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遇到问题都来请教我,我当时只想着应该多帮助新人,就把所有知道的经验都告诉她,让她迅速地进步和成长起来。
她的家乡离工地很远,有一年除夕买不到火车票,只好被迫留在工地里。那天晚上,公司绝大部分人都回家过年了,她忽然跑到我宿舍来找我,说她出租房里的电灯坏了,问我可不可以帮忙修一下。
我没多想就答应了,过去帮她很快修好电灯,没想到她已在房里准备了一大桌好菜,我本想回去自己煮碗面吃,但又不好拒绝她的盛情邀请,就在她那里和她一块吃饭了。
那晚我们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菜,一边无边无际地胡侃起来,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感觉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很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