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历598年,11月5日。
今年的雪来的特别早,我背着沉重的包裹,站在枫语城的十字街口,一时竟不知道何去何从,东方刚露出鱼肚白,路上昏沉寂寥,一个人都没有,冰凉的雪花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终于得到自由了,心中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固执地坚持一件事到最后,心却会莫名其秒地彷徨起来。
昨天夜里,心事重重地我怎么也睡不着,时不时会听到,门外的两个守卫发出一阵阵呵欠声,我不禁开始想,其实他们也不容易,这个时辰,他们本应做着美梦的,却因为我要熬上一整夜。
门外还下着大雪呢,他们穿的衣服又那么单薄,要不把他们叫进来吧……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但问候一下总是好的。
我穿上了鞋子下床,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外传来两声闷哼,接着就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我很吃惊,屏住了呼吸,门外忽然响起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紧张地连呼吸都要静止了,然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取下雪白的毡帽,将帽上的积雪抖落在地。
那只毡帽是他生日的时候,我亲手织给他的,上面有一个用彩色丝线织成的冰羽燕图案,送给他之后他就一直带着,也不管春夏秋冬,冷热寒暑。
他关上了房门,对我说:「织梦,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吧。」
看到千树爷爷的时候,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他看我傻愣愣地模样,有些着急地说:「织梦,还愣着干嘛,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吧,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牵绊住你的脚步了。」
「可是,千树爷爷,你这么做……」我担忧地问着。
「放心吧,我跟族长是几十年的交情,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他云淡风轻地说着。
我半信半疑地开始收拾行李,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有些难以接受,惊喜中又带着几分迷茫。
他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点起了一根烟,抽了几口,说道:「外面天寒,多带点衣服,虽说我们是霜辰家族,也要穿得暖暖活活。」
「嗯!」我眼眶一疼,手中的动作也缓了下来,自己这么一走,再跟他见面便遥遥无期,心里一阵阵地揪痛起来。
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说完这句话,便开始一口口地抽烟,出神地瞧着窗外飘舞的风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默默地收拾着东西,把能带上的都塞进了包裹里,用两根丝带系住之后背在身上。
他瞧了我一眼,发现我的情绪很糟,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走了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抚着我的长发,说了声:「丫头。」
「千树爷爷,我……我……」我想说,我舍不得您,可是都到这了这一步,这些话显得多余,我还是没能说出口。
「丫头,你的心思爷爷明白。战魂学院是个好去处,以你的天赋,进去并不是什么问题,在那里好好修习吧,家族里的事,别再挂心,包括爷爷。」
「为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因为……因为,既然你做出了这个选择,就不再是霜辰家族的成员,爷爷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他垂下了头。
「不再是霜辰家族的成员?就是……就是被赶出家族了吗?」我问。
「你放心,你永远是爷爷最疼的丫头。」千树爷爷展颜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走,爷爷送你。」
他撑着一把破旧的纸伞,带着我从家族隐蔽的后门走了出去,我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跟他并肩走在一起了,心里难过极了,可是他却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一路上不时地交待我一些事情。
「丫头,到了那边,要收起小姐脾气,毕竟不是在家族里了。」
「学着照顾自己,你也不小了,要学会自立自强。」
「没有你缠着,爷爷在家族里也要省心的多。」
我默默地听着,机械式地点着头。
「我家丫头出落得这么美丽,在学院里肯定也会有一群小伙子追在屁股后面,要是有合适的,可千万别矜持。」
「爷爷,您别说了……织梦不走了……」终于,我忍不住了,停下了脚步,泪水决堤。
他闻言一怔,伸出手掌擦去我的眼泪,刮了刮我的鼻子,用带着恳求的语气对我说:「丫头,你还嫌在族里给爷爷添得乱子少么?放过爷爷吧,织梦,让爷爷在族中清静点。」
至始至终,他都在微笑,没有说一句伤感离别的话,我知道,他都是装出来的,只是怕我太难过罢了,跟他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对他我再了解不过。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紧跟在他身后,那条和他一起走过了无数遍的青石小路,今天却变得那么短,小时候,我拉着他温暖有力的手,从这条路走过的时候,总是仰着头问东问西,而现在,我却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时光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我逐渐地成熟,却让他逐渐地佝偻。
很快,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候,离开这里去战魂学院修习,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可是,站在和他分别的十字路口上,我的心里却填满了说不出的忧郁。
这里是我的家,因为有他在。
这里藏着我的童年,简简单单,却让我依恋。
他站在路口,笑着说:「织梦啊,爷爷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想知道「第四件宝物」究竟是什么……现在,有你来替我完成这个心愿,我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为了梦想,勇敢地去闯荡吧!」
我含泪点了点头,说:「爷爷,您也要照顾好自己,您年纪都这么大了,不要再为家族里的事情操心了……」
「放心吧丫头,爷爷听你的,这次回去就跟族长申请离休,在族里安享天年。」
「嗯。」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放心多了,点了点头,硬下了心肠,没有继续踌躇。
刚走了几步,我就忍不住回头了,看到千树爷爷撑着纸伞目送着我,瘦小而又苍老的身形,在风雪中显得那么脆弱,鼻尖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
他朝我挥了挥手,没有说话,但我分明看到,他眼角里闪着晶莹的泪光,我忽然深深地懊悔了起来,族长在族中一向严厉刚正,威信十足,若是知道他私自把我给放了出来,以族长的性格,绝不会念他年老就对他网开一面,按照族规,不仅他长老的位置难保,还要被贬为地位地下的苦力,为家族劳动两年,哪儿还会给他安享天年的机会?
再次回头的时候,大街上早已空空荡荡,只有风雪在尽情的卷舞,肆虐。
我心里默默地说:从此以后,霜辰织梦与霜辰家族一刀两断,家族的荣耀和财富,都与我无关。
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那位对我恩重如山的老人能够长命百岁,福寿双全。』
伊诺看的又是感伤,又是难过,几乎要掉下泪来,在他的生命里,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位老人,笑容温暖的就像午后的阳光,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年华, 美好却沉淀在灵魂深处,桂馥兰香,异常芬芳。
『希望千树爷爷能够过的好……』伊诺默默祝福道。
伊诺又往后翻了很多页,里面大都断断续续地记录着一些简单的学院生活,笔锋恬淡而又宁静,但再也找不到像前面几篇那样真情流露的文字了,时间记录到魔历599年9月7号戛然而至,但最后两篇的内容,却让伊诺下意识地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