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9 惧怕阳光
伊小橙2017-12-16 16:054,086

  伊诺不再和梦魇殊死搏斗,心境也渐渐平和下来,静静地聆听着她所有的倾诉,她断断续续的哽咽,每一声幽幽的抽泣,她的故事,她的过往,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忧伤彷徨,一句句都滤过心间。

  只不过听她说起「生来就是野草,怎么配做花儿的梦」时,伊诺的内心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

  『如果野草连梦都不敢做,那该有多么的让人心疼。』伊诺在心里默默说道。

  忽然间,伊诺感觉到她的手贴在了自己胸前,似乎拿起了什么东西,蓦然想起,那是他挂在脖颈上的「魔影水纹珠」。

  『这个可以用来记录你所看到的,真聪明。』她说。

  一股纺织物烧焦的味道钻入伊诺鼻间,伊诺感觉到脖颈上的挂绳一松,心里却随之一紧。

  『在去F司之前,瑶花送了我一只蚌,她说是从拍卖行里偷到的,名叫「魔音拾语蚌」,有一大一小,而她送我的,是那只大的。』

  伊诺脑中浮现出《魔幻大陆宝物图鉴》中的那件名叫魔音拾语蚌的宝物,而魔影水纹珠便是由魔音拾语蚌产出。

  魔音拾语蚌本身也是一件无双级宝物,它分为子贝和母贝,分别持有子贝和母贝的两个人,在百里之内能够听见对方说话,子贝只有通讯功能,而母贝还有留声功能,但由于此蚌属于珍稀生物,产量稀少,一般只用于政府官员之间的通讯。

  而那只大的,一定是母贝。

  『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哥哥带着我去学院的热血堂,指导我练习火系自然技艺,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人过来跟哥哥说了几句话,哥哥便匆匆离去了,那个人穿着炎魔组的衣服,我不用猜也知道是父亲来了,我想他们一定有事商量,便没有太在意,哥哥过了很久才回来,看他的脸色,好像有什么喜事,我问他,怎么了?他很兴奋地告诉我,佚影,恭喜你!』

  『我就问他为什么恭喜我。

  他告诉我:「父亲大人把你许配给了云元首的儿子云皓辰,也就是499届的新学员,两年后他会从战魂学院毕业,那时候,父亲大人会为你们完婚。」

  我假装很开心,心里却在想,父亲为什么连问都不问我一句,或者是亲自跟我说呢?也许……是我不配吧。

  我从没见过云皓辰,对他一点也不了解,可他的父亲火资元首云戟却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他有一个外号,叫「心眼专家」。

  小时候我听到「心眼专家」四个字时感觉很好笑,以为他一定是一个很有心眼的人,后来瑶花告诉我,云戟最大的爱好就是挖出妖灵族的眼睛和心脏生吃下去,他每天都要吃掉七颗心、十四只眼睛。

  最可怕的事情是,这对他来说不是一种习惯,而是一种瘾。

  瑶花每次提到这个人时,都会咬牙切齿,而现在,我却要嫁给他的儿子……

  但父亲的命令我不敢违抗,在他面前,我永远像一颗尘土,很多时候明明不愿意,却会露出欣然的表情,我惧怕他的眼神,超过了惧怕死亡,除了顺从之外我别无选择 。

  但是,云戟的儿子我死也不会嫁,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死!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因为我在筹备着自杀计划。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拿起魔音拾语蚌,想跟瑶花再说几句话,却听到了父亲和哥哥之间的谈话。

  声音并不大,但我却听得一字不差。

  我听到父亲说,荣勋,她怎么样?

  哥哥回答,紫龙炎、不灭炎、幻念炎都能使用,焚情炎却毫无迹象。

  父亲说,一场失败的试验。

  哥哥说,明明检测到F血因的存在,会不会因为佚影体质太差的原因?

  父亲说,继续提炼,直到提炼出真正的F血因。

  哥哥说,父亲大人,老家伙的提炼次数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父亲说,明天把十鬼汁注入草蚀液里。

  哥哥说,我懂了,十鬼汁在猫飞飞身上已经试验成功,这样的话……老家伙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永生永世地活下去,成为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血源,父亲高明。对了……父亲大人,如果下一次提炼出了真正的F血因,由我亲自来试吧。

  父亲大骂道,愚蠢!我之所以让佚影当第一个实验品,就是因为这个实验有生命危险,你以后是要接替我的位置执掌天下的,没有万无一失的保证,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冒险?

  哥哥说,父亲大人,既然有生命危险,你怎么能让佚影……

  父亲沉默了一会,说,荣勋,你给我记住,想得到天下,就要把儿女情长放下。她如果因此而死,那是无上的荣耀,一个连血脉都没有继承的女流之辈,能够为家族奉献的东西,除了生命,还有什么?

  哥哥说,父亲说的是。

  父亲说,今天我见了云戟,把佚影许给他了,两年后完婚。

  哥哥没有说话。

  父亲停顿了一会,说,云戟掌管着王国财政,军队辎重,跟此人合作对我们大有帮助。

  哥哥说,一切都听父亲安排。』

  呵呵,我曾经把父亲对我态度的改变,当成生命里的一束光,多么可笑的幻想啊。

  听完这些对话之后,我咬牙忍住没有哭出来,把那份悲凉狠狠地放在心底。

  其实告别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不算太艰难,因为我早失去对未来的希冀啦,但我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去地下实验室一次,那个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哥哥反复交代我,去那里会有生命危险。

  本来就活够了,有生命危险又怎么样?

  那天晚上我就付诸行动了,当我进入地下实验室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被血脉药剂控制了身心的猫族守卫猫飞飞,他目光呆滞毫无生机,像一台冰冷的机器。

  当我看到囚室中的第一个实验品时,我便放弃了所有想要自杀的念头,因为那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尽管脸上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憔悴得让人心疼,我还是能辨认出来,他曾经笑着对我说:「囡囡,想不想看戏法」,我闻到他身上,有一种阳光的味道……

  原来爷爷一直都没有死,而是被他们放在草蚀液里,充当血脉研究的血源,并且可能要永生永世地充当下去,直到被榨干所有的价值。

  亲情?跟他们的野心比起来,连屁都不算,而且他们的野心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们想要得到的不只是焚情炎,而是整个王国,很短的时间内,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炎将病逝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带来最可怕的后果就是幻翼族的卷土重来,父亲身为首席大元帅,手握着天下兵权,想要得到这个王国,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驱逐幻翼族。

  父亲担任首席大元帅这么多年来,炎逆军节节败退,从前线传来的战报永远都是坏消息,国王和百姓开始怀疑他的能力,作为「炎将后裔」的父亲和炎将当年的功绩比起来,实在是惨淡,也正因为他是「炎将后裔」,名义上没有人比他更胜任首席大元帅的职位。

  父亲想要证明自己,最需要的就是焚情炎,只要拥有了焚情炎,他就可以重新书写「炎将一怒,血染征途」的神话,所以他囚禁了爷爷,雇佣了柯总卿的女儿柯菲儿,在F司不停地做血脉试验,他蒙骗了全天下的人,让所有人以为炎将已经仙逝,而我也许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并且感到愤怒的人。

  我也许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必须感到愤怒的人。

  我怎么能轻易地死去,如果我死了,爷爷怎么办?

  他为这个王国的安定大半生都献给了沙场,到了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年岁,却被泡在冰冷的草蚀液里,经受着没有尽头的折磨……

  我欣然接受了和云皓辰的婚约,靠着一股可笑至极的意志,延续着失望透顶的生命。

  我想救出爷爷,却不敢信任任何人,因为战魂学院到处都是F司的爪牙,我知道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却像被排挤在世界的边缘,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可以依靠,那种孤独和无助,让我崩溃到绝望,这个时候,我只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那就是瑶花。

  当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瑶花后,瑶花让我带上行李跟她逃走。

  她说,炎炽焚城早已控制了大半个朝野,与他们为敌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可是,我怎么能够逃走,我孤苦地活了着十几年,没见过一丝阳光,不知道什么叫关怀,这十几年最温馨的回忆就是……』她痛苦地哽咽着说,『就是……爷爷笑着问我:「囡囡,想不想看戏法?」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任何……关于亲情的……回忆了……』

  『可能是瑶花暴露了什么踪迹,可能是她在跟我通话的时候被哥哥的耳目给听到了,当我再次对着魔音拾语蚌说话时,听到的却是哥哥的声音。

  哥哥说,瑶花因为偷盗,已经被送到妖灵监狱。我感到一种无法描述的绝望。

  我想救出瑶花,她是我唯一可以说话的人。

  但第二天,北区就发生了「炎将尸体」失窃案,哥哥一口咬定是瑶花所为,他当着我的面杀了瑶花。

  你可能不相信,瑶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她是一个妖灵族,一个比我见过的任何人类都要善良的妖灵族,一个被帝枫铁律判为下等种族的妖灵族。

  她走了以后,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瑶花说的对,我只是一条无名的影子,那么的渺小卑贱,那么的懦弱可笑,怎么可能救得出爷爷,怎么可能斗得过父亲……

  『也许我不该对你说这么多,也许我不该把你救出来,可是我背着这些重担活着,真的感觉好累好累,我想活得轻一点,想有一个人可以倾诉,一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人可以倾诉,倾诉有时候也会害死最好的朋友啊,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让这个秘密霉烂在心里,绝对……绝对不告诉瑶花。』

  她不再说话了,耳边只剩下嗫嚅的风声。

  伊诺忽然感觉,此时处在一个被隔离的静寂空间,这个空间里除了两个孤独的灵魂,悲伤的空气,别无他物。

  『其实,我挺感谢战魂学院的……让我在这里遇见你,猫儿,我以为瑶花死了以后,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倾吐心事了,也许是一种缘分吧,上天把你送到这里,送到我的身边,但是,你却太傻气……你知不知道,傻气会把你害死,有些事情,原本就是你控制不了的,你比大多数妖灵族幸福太多,干嘛要去做这些……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呢,就这样……安静活下去吧。』

  伊诺感觉到她把自己放在地上,他猛然意识到她似乎要离开了。

  突然间,意识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和梦魇苦苦缠斗。

  最终,他虚弱地睁开了眼睛,一只漆黑如墨,一只碧绿晶莹。

  『我也想安静的活下去,可是……这像是在欺骗自己,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我太不同意。』伊诺说。

  炎炽佚影吃惊地望着那双颜色迥异的眼睛,她的泪痕被阳光映成浅金色的丝带。

  『生来就是野草,怎么配做花儿的梦。』伊诺强撑着坐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难道,想做什么梦,还有人能管么?』

继续阅读:Chapter.62 K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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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橙少年Ⅰ:枫之执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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