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君逸飘逸潇洒地在黑板上写下「妖灵之乱」四个大字,回身将粉笔丢在讲桌上的粉笔盒里,拍了拍手,说道:『魔历304年,妖灵族集结十二族兵力,蓄谋造反,首席大元帅铁鹏率枫叶征伐军镇压,活捉十二名妖灵族元首,处决于圣斧刑场,从此妖灵族被划为下贱种族。』
伊诺默不作声地望着黑板上那四个潦草的粉笔字,听到「下贱种族」四个字的时候,他仅有的一只猫耳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此时,司葱玉右手支着下巴、左手不停地转动着一支乌黑的水笔,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事情,坐在伊诺和他之间的路晨枫正呼呼大睡,口水从嘴角淌下,在书页上洇成一个圆圈。
『老师我想问,既然妖灵族是下贱种族,为什么却可以跟我们人类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这难道不是对我们的侮辱吗?』一个金黄色头发的男生起立,用一根带着一枚骷髅戒指的食指,指着最后一排的伊诺,高声说道。
从那根手指中散发出来的敌意,如针尖般刺在伊诺的心上,伊诺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书本,一言不发。
『臭蛋,忍着吧,这些人的观念,根本不是一时能够改变的!』泡泡低声在伊诺耳畔说道。
司葱玉翩然起立,用柔和却又坚定的目光,与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学员对视,中性的声音随性而又自然:『云皓辰,你错了,所有的生灵都是平等的。』
『是吗?那你跟你养的狗也是平等的咯?』云皓辰反唇相讥道。
顿时,授课厅内一片哄笑。
司葱玉仍旧微笑,等待哄笑声平息下来,才淡然说道:『没错,我待我家的狗就如同朋友一样,我也从来没有把它当做是下等的生灵,这样有错吗?』
『司葱玉,妖灵族率众造反,触犯枫灵主上,被划为下贱种族是罪有应得,这是枫灵主上的旨意,你却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平等,你这是忤逆主上知道吗?!』云皓辰用恶毒的目光逼视着司葱玉,一字一句地说道。
司葱玉摇了摇头坐了下去,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并不是因为惧怕而退让,而是觉得云皓辰的话很不可思议。
因为伊诺的加入,授课厅中的气氛变得一触即发,这并不在段君逸的意料之外,他飒然甩了甩头发,手指在讲桌上敲动着,等云皓辰重新坐下后,才缓缓说道:『这位同学先不要激动,我还没有说完,「妖灵之乱」这段历史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这些历史教材均由王城教育部所编写,自战魂学院建校以来都没有太大改动,可是现在这个刚入职的年轻历史老师居然说,这本代表着权威的教材里的内容真实性有待考证,一片唏嘘声之后,几乎所有的学员都向段君逸投去诧异的目光。
『我接下来的话只代表个人观点,至于考试,依旧以教材为准,你们懂我的意思吗?』段君逸上身微微前倾,在学员们惊异的脸庞上,他并未得到肯定的答案,但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首先,妖灵十二族并不和睦,很难组成联盟去反抗人类,第二,在「妖灵之乱」之前,妖灵族与人类和平相处,相安无事,并没有利益冲突,所以并不构成造反动机。』
『第三,妖灵族与人类,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兵力方面,相差都十分悬殊,妖灵族不会轻易做出如此不自量力之举,第四,按照王国通史中记载,十二位妖灵族元首兵败被俘,这听起来顺理成章,其实漏洞百出,妖灵族元首们可随意变身,逃遁的本领远远超过人类的抓捕本领,就算造反失败,十二名元首同时被擒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段君逸在分析这些疑点的时候,授课厅中异常安静,所有学员们都在认真倾听着,连之前一直处于睡眠状态的路晨枫也醒了过来,眯着一双睡眼遥望讲台。
『他在质疑历史,很有勇气。』司葱玉身体往后靠了靠,目光如炬地看着段君逸。
但此时的伊诺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剧烈,当段君逸讲到最后一点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瞬间无法呼吸,因为在那只押送猫柒雪的黑船上,伊诺清晰地记得猫柒雪说过,很多年以前,枫叶王室曾经秘密召集十二个妖灵族元首,强迫他们对帝枫树效忠,从此这十二位族长再也没回来过。
一串剧情在伊诺脑海中连结在一起:人类突然发现妖灵族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威胁,所以设下计谋召集十二名妖灵族族长,然后再一网打尽,并伪造「妖灵之乱」这段历史,为接下来的屠杀和奴役正名。
但是接下来疑点却让伊诺一筹莫展,一,是什么原因导致人类突然发现妖灵族的存在对他们是一种威胁,二,如果妖灵族的存在对人类产生了威胁,那么人类为什么又可以允许猫族这样的妖灵族,通过签订合约的方式体面的生存?
难道仅仅是因为「飞心侠侣」曾经向王室献过一件宝物?
当然,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推测罢了,如果推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这些问题也就没了意义。
『所以,就我个人来看,这段历史的真实性有待考证。』段君逸的声音把伊诺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路晨枫直立起身子,目光锁定在段君逸俊逸的脸上,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话:『这个家伙在玩火。』
『段老师,我有问题。』一个让伊诺有些熟悉的声音,从授课厅第二排靠墙的位置传出。
段君逸的视线随之转移,眼角带着笑纹:『请说。』
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瘦小少年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发颤,显然在众多学员面前提问,是他鼓足勇气才做出的决定。
『既然……既然这段历史是有疑点的,为什么还会被写在教材上,还有……还有就是,如果这段历史是假的,那么真正的历史应该是什么样的?老师,您……您有自己的见解吗?』
提问的人是伊诺昨晚见过的室友雷矢,从路晨枫口中伊诺了解到,他是一个天资很差的学生,虽然极为刻苦用功,成绩却永远垫底,以至于沦为和路晨枫一起重修的境地。
『这小子,早起晚睡,上课占前排,积极向老师提问,放学去泡图书馆,干得都是学霸的事情啊……』路晨枫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提的很棒。』段君逸看起来非常兴奋,目光里露出赞许,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写在教材上,可能是为了掩盖真相,至于真相是什么,抱歉,我也没有什么见解,不过,你要是想了解,可以在课下找我探讨。』
『嗯……谢谢段老师。』雷矢点了点头,坐了下去。
窗外响起下课铃声,段君逸有些惊愕地看了看挂在教室后墙上的时钟,显然,时间比他预想中过得更快。
『同学们,今天有一个小小的作业留给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当场完成。』段君逸敲了敲讲桌,朗声说道。
学员们纷纷停下正在收拾书本的手,等待着他交待作业的事情。
『每一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英雄,现在我请你们拿出一张白纸,写下你们心目中英雄的名字,填好姓名交给我。』段君逸嘴角挂着神秘的笑。
『这家伙在搞什么鬼!』路晨枫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用胳膊肘捣了捣司葱玉,『葱妹,给我来一张纸。』
『哇,原来她是女人!』泡泡低声惊叫。
『路晨枫,我都快成你的专职秘书了。』司葱玉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练习簿,撕下三张白纸,把其中的两张分别递给路晨枫和伊诺。
伊诺道了句谢,望着空白的纸张,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字——飞心侠侣。
从自己记事那天起,伊诺就看到他们的雕像立在猫城的飞心广场,许多年风吹雨打,露蚀霜侵,却风华依旧,他们不禁是所有猫族人心中的英雄,更是探险界中为人类称道的勇敢战士。
伊诺把白纸对折了一下,转过头一看,司葱玉和路晨枫都已经写好了,三人一起把白纸往前排传了过去。
『路尸鬼,我能猜到你写的是谁,你却猜不到我的。』司葱玉托着下颌,得意地冲路晨枫说。
路晨枫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说:『那可不一定。』
『自由探险者冷兵器专家陈彦卿,你最崇拜的探险者,对吧?』司葱玉露出调皮的笑。
『错。』路晨枫把「王国通史」塞进书包,站了起来,对伊诺说道,『猫弟,走,本帅带你去食堂。』
『哦,好……』伊诺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回应着,泡泡见状慌忙钻进了伊诺的帽子,一副生怕被丢下的样子。
『还有我。』司葱玉挎起书包,紧跟在路晨枫身后。
当他们三个人从讲台经过的时候,段君逸正在整理收上来的纸张,他像是有某种感应一样,忽然太抬起了头,目光在伊诺和路晨枫的脸上掠过,虽然没有说话,但伊诺却能够感受到有一种神秘的狂热,栖息在他的目光中。
『喂,路尸鬼,你写的为什么不是陈彦卿?你不是一直说他是你的偶像吗?』司葱玉好奇地追问着。
路晨枫头也没回,淡淡地说道: 『这个老师让我们写的是英雄,不是偶像。』
『那你写的是谁?』司葱玉更加好奇了。
路晨枫没有回答他,翻身坐上獠牙兽宽阔的背上,招呼司葱玉和伊诺上来。
『说了你也不懂,赶紧上来。』
司葱玉撇了撇嘴,说道:『瞎着急,假学霸还没出来呢。』
『假学霸?那应该是指雷矢吧。』伊诺纵身跳上兽背,心中暗笑道。
獠牙甲虫兽烦躁地踢着蹄子,两只尖刀般锐利的大獠牙,在阳光下闪着奇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