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眼前一片黑暗虚无,静静等候着灭顶之灾的降临,口中却并没有液体灌入的感觉,依稀听到两个少年惨叫了一声,他睁开了眼睛。
只见两个少年的衣袖都着起火来,正狼狈不堪地扑弄着火焰,伊诺又惊又疑,挣扎着坐了起来,才看到几米开外的远处,炎炽佚影的身躯傲然挺立,俏脸冷若霜花。
『请问是那条校规规定,铁律司的成员可以随便拿其他学员做药剂实验?』炎炽佚影语气冰冷地问道。
两个少年在翻腾滚爬,鬼哭狼嚎,好不容易扑灭了衣袖上的火焰,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指着对方同时叫道:『炎炽执事饶命,都是他出的主意。』
『我把你们两个烧成灰烬,埋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别人也不会追究到我身上,对吧?』炎炽佚影细葱般的指尖上紫色火焰跳动,朝两个少年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两个少年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不住地求饶道:『炎炽执事,您放过我们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炎炽佚影走到他们面前,雾气朦胧的美目轻轻一闪,瞧见了地面上的那只药剂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去,一人一半,把那瓶药给我一滴不剩的喝下去,如果剩了一滴,你们两个今天就埋在这里。』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都露出极度恐惧之色,谁也没敢挪开脚步。
高个子少年跪伏在地,涕泗横流地哀求道:『炎炽小姐,这……这瓶药喝下去,我们会变成怪物的,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一次吧,您要什么我都给您,只求您放过我们这一次,我姚硕对天发誓!以后鞍前马后服侍炎炽执事,绝不敢再有任何坏心思了……』
炎炽佚影看也没看他一眼,指尖上火舌一跳,陡然膨胀了几倍,不耐烦地说了三个字:『喝不喝?』
矮少年胆子较小,看到那晃动的火舌,吓得肝胆欲裂,像狗一样爬了过去,双手捧起药剂瓶,咕嘟咕嘟地喝了半瓶。
高少年大概料到今日在劫难逃,脸上悔恨,恐惧,绝望,愤怒之色交杂在一起,短暂的痛苦挣扎后,爬过去拿起那剩下的半瓶药剂,捏着鼻子灌入口中。
不一会,两个少年面皮发紫,神色痛苦,在地上不停翻滚,一个头上长出了绛紫色的大包,另外一个嘴唇肿得像两段香肠。
炎炽佚影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冷睃了他俩一眼,厉声说道:『滚。』
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像是死刑犯受到特赦,手脚并用,屁滚尿流,抱头鼠窜而去。
炎炽佚影走到伊诺身边,拔出他胸前的断脉刺。
隐约间,伊诺闻到野花的香味,淡漠而孤独。
刚才几近绝望的他,几乎看到了死神的黑斗篷,虽然幸运获救,仍旧心有余悸,脑中嗡嗡作响,良久才定下神。
本来想说几句感激的话,瞧着炎炽佚影那张俏丽绝俗的脸,一时又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我……你怎么知道?』
炎炽佚影轻倚在一棵树上,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那两个人我见过,鬼点子很多。』
『谢谢……』
『这次我救了你的命,不过你记住,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炎炽雪焰颇有兴致地瞧着他。
伊诺呆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望着两个少年离去的方向,担心地问道:『对了……他们两个没事吧。』
炎炽佚影眉头轻轻蹙起,竟然笑了出来:『你差点死在他们手中,居然还问我「他们有没有事」?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傻气!』炎炽佚影说完之后,冲着伊诺失望地摇了摇头,起身朝密林外走去。
伊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她纤瘦的背影追了过去,大声说道:『你等等……』
炎炽佚影凝住身形,回头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我……我该怎么感谢你……』伊诺结结巴巴地说道。
炎炽佚影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嫣然一笑:『这个……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她笑容轻轻绽放,宛若云开雨霁,野花绚烂,伊诺第一次看见她笑,一时竟如痴如醉。
『你看起来好傻,没事我走了。』炎炽佚影皱着眉头说。
伊诺回过神来,低下头去,无意间看到她雪莲般的左脚上,还残留着三道鲜红的爪痕,正是他之前的杰作,顿时满心歉疚,又叫道:『你再等等……』
炎炽佚影再次回头,疑惑地问:『还有事?』
伊诺快步追上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臂,走进旁边的杂草地里,指着一颗光秃秃的树桩,说道:『你坐下。』
炎炽佚影便坐在了树桩上,颇有兴趣地瞧着他,美目中流出几分挑逗:『小猫,难道你想泡我?』
伊诺面红耳赤,摇了摇头,蹲在她身旁,一把拽掉了她左脚上的鞋子,抓起他精巧玲珑的雪足。
『喂,你干嘛?』炎炽佚影被他触到脚心,瘙痒难忍,咯咯笑了出来。
伊诺不去搭理她,俯下了身子,用舌头在她脚上的爪痕处舔舐了几遍,不到一分钟,那三道爪痕就缓缓淡化,直到消失不见。
伊诺将她的玉足轻轻放了下来,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抓伤了你,我们猫族的唾液有疗伤的功能,以前我受伤的时候,臭……我妈妈就会帮我舔伤口……』
炎炽佚影瞧了瞧自己的足背,满脸都是惊异的表情,赞叹道:『这么厉害,而且,你的舌头上好像有倒刺,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这个叫齿毫……』伊诺解释道。
炎炽佚影穿好了鞋子,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转瞬即逝的红潮,忽然说道:『小猫,你喜欢我,对吗?』
伊诺双颊顿时烧起了火,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炎炽佚影也没说话,沉默持续了十几秒。
『我想,可能是的……』伊诺最终鼓起勇气说道。
炎炽佚影伸手拢了拢火红的长发,凝视着伊诺,说道:『真是一只傻里傻气的猫儿,你是妖灵族,而我是人类,我们之间又怎么会有可能?
我是首席大元帅炎炽焚城的女儿,前段时间,父亲已经为我订过亲,我的未婚夫是火资元首云戟的儿子云皓辰,我们会在从战魂学院毕业后完婚,呵呵 ,婚姻就应该门当户对,难道不是么?
别说你是妖灵族,就算是人类,你觉得你能配得上我么?从今以后,我希望你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把我当做一个梦,对我们都好。』
伊诺只觉得脑中雷声滚滚,振聋发聩,闪电从云层中陨落,劈向他柔弱的心,一时间几乎麻痹,失去知觉,然后,千刀万枪一齐刺下,疼得无法言说。
『我……我懂了。』伊诺声音虚弱地说。
炎炽佚影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从树桩上起身离开。
她苗条的背影此刻看起来,却像一朵剧毒的花蕊,毒液在伊诺的心头氤氲开来,令他疼痛得喘不过气来。
很快,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伊诺浑身瘫软如泥,难以支撑身体,他不恨自己妖灵族的根蒂,却恨自己在她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天上靛青色的云朵遮住了太阳,一瓢细雨淅淅沥沥地洒了下来,伊诺扬起头闭上眼睛,任由雨滴打在脸上。
「你说我傻里傻气,人类和妖灵族不会有可能,让我把你当成一个梦,我都可以,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是我怎么会那么可笑,在课堂上说出那些话,我到底在做着什么梦?本来就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不是吗?
一个低贱卑微的妖灵族,还幻想着能和人类的女孩子有爱情,一个连脉能都不能使用的废物,我有什么资格去爱?
可是为什么,我要进入人类的世界?好想念月牙岛的海滩啊,那里美得就像一副画,梨花奶奶总是会做我最爱吃的菜,猫栗子敲起门来不厌其烦,那安静的时光,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破碎了呢?
怎么……怎么破碎得都没有一丝痕迹?栗子,你现在还好吗?好想再跟你一起去广场看一场决斗,梨花奶奶,你现在还好吗?会不会正在天堂上看着我……」
想起那个慈祥的老人,伊诺的眼泪扑簌簌地淌了下来,混着雨滴流下去。
忽然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猫柒雪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
「伊诺,听说你想做探险者,真是好笑,动不动就哭鼻子的软包也有资格做「探险者」的梦吗?」
伊诺对着自己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软包,你在想些什么?是谁从小就说,要当一名勇敢的探险者,是谁又答应了夜羽燃,要向海盗公主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你已经成年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就这么没出息吗?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孩,就丢掉了所有的自信。
就算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应该颓废啊?路尸鬼不是说过么?如果不能洒脱的放手,又怎么对得起当初高贵的勇气?
况且你压根就没有牵过手,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自娱自乐罢了,他那么蠢都能悟出来这样的道理,你怎么连他都不如呢?」
伊诺猛然擦掉了所有的眼泪,全身上下重新焕发出力量,他步伐坚定地朝着密林外走去,雨无声地停了下来。
他高高地仰起头,蓦然看见,雨后的天穹上,挂着一道湿润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