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
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帮他回答:
这个家,他早就不想回来了……
苏夫人发泄一般地怒吼完,短暂的畅快以后,只剩下无边的空虚和寂寞。
偌大的苏家大宅,没了佣人,没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剩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空荡得可怕。
她忽地转头,瞪向静静地站在一旁的苏行。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跟你爸一样,滚出去啊!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反正,我知道,你早就想离开这个家了,不是吗?”
苏行没有否认。
他看着苏夫人像个疯子一般地大吼大叫,漆黑的双眸晦暗复杂。
“妈,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浅浅在医院青霉素过敏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苏夫人脚步一顿,“没有!”
她回答过后,径自走进厨房,从冰箱的冷冻室里取出一袋冰块,找了块干净的毛巾包裹着,敷在脸上的巴掌印上。
苏行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温润俊逸的脸庞,少见的浮现一抹固执的神色。
“妈,我想听实话。”他说。
“我是您的儿子,浅浅是我唯一想保护的女孩,我有权知道真相。”
脸颊上冰凉的触感刺激了苏夫人的神经,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说出的话比手中的冰块更为冰冷。
“真是不敢当,难为你苏大少爷,还愿意认我这个妈!”
“我以为,为了苏浅那个贱丫头,你也要像你父亲一样,跟我断绝母子关系呢!”
现在想来,命运真是个奇妙又可笑的东西。
当年,苏浅她妈那个贱人是她婚姻中的绊脚石,好不容易她死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到如今,她生下的女儿,照样能够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狼狈不堪。
凭什么,她争不过她,就连她们各自的女儿,也是同样的结果!
苏行听到苏夫人讥讽的话语,不由深深蹙紧了眉。
“妈,不要把你那些侮辱性的词,用在浅浅身上。”
“怎么,我不就是骂她一两句,你还心疼起来了?”
苏夫人嘲讽地勾起唇角,“她本来就是一个贱人生的贱丫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让她在苏家吃好喝好,长这么大,到头来,你的两个亲妹妹,全都被她给害了!就连你父亲,也要因此跟我闹离婚!”
“我不骂她,骂谁?”
苏行平淡的表情骤然破裂,“够了!”
“苏安宁和苏雪宁的下场,是她们自找的!”
“就算冷御佲不出手,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不管她们是不是我的亲妹妹,既然她们选择了害人这条路,终究会自食恶果,接受惩罚。”
他抬起眼,直勾勾地注视着苏夫人的双眼,“妈,你扪心自问,自从浅浅来到我们苏家以后,你,真的有让她吃好喝好吗?”
难不成,浅浅小时候受到的那些欺负,都是假的?
“从小到大,浅浅一直处在受害者的位置,而我们家会变成现在这样,究竟是谁造成的,不是很明显吗?”
是苏夫人,和她可怕的野心!
苏夫人被苏行逼问的口气彻底激怒了,她大叫一声,手中的冰袋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
“苏行,你什么意思?你也跟你父亲一样,觉得都是我的错吗?”
“我所做的这一切,为的是谁?还不是你们三个!你竟然反过来责怪我?你凭什么!”
“就凭你还是我妈!”苏行大声反驳。
他站着没动,任由苏夫人的冰袋砸在他的额角,砸出一圈红痕,留下冰冷的水印子,
然后,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以前妈对浅浅做过的那些事,我都可以不再追究,我只问一句,医院里的青霉素,是不是你指使那个护士下的药?!”
苏夫人双目猩红,因为愤怒,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说了,不是!”
是苏安宁指使的!她只不过,告诉了安宁,苏浅对青霉素过敏而已!
所以,不是她做的!
苏行定定地看着苏夫人的双眼,良久,他收回视线,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好,身为您的儿子,我最后再信你一次。”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如果她骗了他,那么他们的母子情分,终究会被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和阴谋,消磨殆尽。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冰袋,转身扔进了厨房的水池。
“您好好休息,公司里还有一些文件没有处理完,我去加班。”
下午得知浅浅被注射了青霉素之后,他又一次抛下堆积成山的公务,急匆匆赶到了医院。
现在,他必须利用晚上的时间,去公司处理完剩下的事情。
只有这样,才能赶在明天一大早,带上清淡好喝的粥和点心,去医院陪着浅浅,等着她醒来。
他转身欲走,苏夫人依旧满脸的怒容,不,应该说,看起来比先前更加可怖。
“我没有你这种儿子!既然你的心思全在那个小贱人身上,那你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绝对不会允许你跟她在一起!”
苏行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努力抑制住暴动的情绪,一步一步,没有回头,没有接话。
她是否允许,早就无法影响到他了。
苏夫人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用尽全力的一个拳头打进了棉花团里,满肚子的怨气无法排解。
“苏行,你就这么走了?你爸不是让你,帮他劝我离婚吗?!”
她倒要看看,在她和苏启程之间,他选择站在哪一边!
苏行步伐果决,掷地有声,“你们离不离婚,跟我无关!”
在他看来,父母两人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
离婚,只不过是一纸婚姻破裂的证明罢了。
苏夫人被他冷漠至极的语气恍了神,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家大门已被一阵大力重重甩上。
她咬着牙,沉默地盯着紧紧阖上的大门,仿佛要将厚实的门板,盯出一个洞来。
几分钟以后,她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似乎有咸涩的泪水,从脸颊上慢慢滚落。
“好!好!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全都走了干净!”
凄绝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内,如同索命的厉鬼的呜咽,有些渗人,又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