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满只想睡死过去,不要再醒过来了。这个世界太残酷,太多套路,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的未知考验,实在是太累了。
当她有些睡醒意识的时候,却忽然很想继续沉睡下去。现在不知道几点,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明天会如何。如此多的未知压在她身上,着实有些残忍。
于是,她闭着眼睛开始回想,想小时候的快乐时光,想爹爹教她识字,娘亲带她上街游玩的情景,想东北大学里,那些十分有趣的老师们,每次去学校逛一圈,各种吃的都能塞满整个衣兜……
却不敢想满月节晚上,更不敢想看到爹娘的最后一眼。牧小满刻意地把思绪绕道而走,却发现,眼角有泪水在偷偷地往下流。
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却在梦里再次回到满月节那天,回到沈阳的家里,回到那火光漫天的房子外,只是,自己没敢进屋,躲在屋外的墙角下,听到屋内恐怖的枪声。
一声。
两声。
三声。
牧小满尖叫着惊醒了过来,却发现是个梦。大汗淋淋地她蜷缩在二十一桶旁,将头埋在膝盖上,好像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那耳边依然充斥着清晰地枪声。
我要报仇!
可是我该怎么报仇?
抬眼望去,发现自己在地下室的床褥上睡了一晚,是我自己走回来的?还是谁带我回来的?牧小满想不起来,头还是很痛,好像噩梦中的子弹击中的是她的头一般。
突然,她猛然发现自己没脱衣服睡了一晚,可鞋子是脱掉的。鞋子里有一块钱啊!她赶紧将放在一旁的鞋子拿了过来,却看见那一块钱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谢天谢地,还好没被发现。
不过,到底是谁带我回来的呢?那人到底有没有发现这钱的事情呢?
这些问题好似一碗豆渣,混着凉白开稀里糊涂地灌进她的脑子里。想不明白,也理不清头绪。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去晨练了,还有那做不完的活计,练不完的拳。柏二爷到昨天晚上还在审问自己,怀疑自己,师傅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脸色。大家都一样,都想揪着自己,把自己送到黑衣人的手里。
没有一个人能帮到自己,帮了自己的人……也都死了。
我要报仇,为爹娘报仇,还有老大爷,还有卢二少!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又擦了擦不知何时从眼角流下来的泪水,跟自己说,不可以再哭了。再哭下去,只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胆小怕事!
我牧小满从来都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安慰了自己的牧小满打开地下室的铁门,顺着楼梯爬了上去,她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她要更加刻苦的练习,不为别的,只为以后能亲自手刃灭门之仇!
没想到时间还早,大部分师兄们还在睡觉,只有少数几个勤奋些的师兄刚刚起床,整个拳馆上下在清晨的空气中似乎洗净了前一晚的冷漠和恐惧,带着朝露的气息开始了生机勃勃地新的一天。
牧小满更没想到的是,柏二爷已经在二楼训练室里等着她了,看他一脸疲惫的沧桑劲儿,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街市的情景,那样子宛如刚出土的古佛一般,神秘,严肃地有些不敢靠近。
不过,她只是愣神了那么一两秒,便回过了神,估摸着他一晚上没睡,于是,直接打了个招呼,道:“柏二爷,早!”
牧小满这句嫩嫩地童声似乎一下子让柏二爷回了神,他猛地回过头,看到牧小满,那眼睛里似乎夹杂着仇恨、欣喜、蔑视和悲哀,表情十分复杂,一下子让牧小满有些害怕。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柏二爷的口气似乎也是十分复杂,玩味的口吻十分生硬,却也明显感觉到他在把声音尽量放软。
“师傅让我早饭前跑满二十圈。”牧小满依然站在门边,没敢进去,低着头看着墙角里的一只蚂蚁,它正在努力地往上爬。
如果自己是那只蚂蚁就好了,赶紧找个地儿钻进去,就不用面对可怕的柏二爷了!牧小满偷偷地想。
“今天开始不用跑了。”
牧小满震惊地抬起头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张了张口:“啊?”
“以后每天早上吃完饭,直接去三楼最东边的那个房间,柯叔会教你练站桩。”柏二爷顿了顿,又道:“当然,如果你喜欢跑步的话,也可以适当跑跑的。”
牧小满显然还没回过神,只是喃喃地“哦”了一声。
“白天你跟大伙儿一起吃,晚饭你去找柯叔拿,他会专门给你准备。”柏二爷见牧小满依然有些傻傻地看着她,两眼无神,却是十分干净,于是,朝她走了过去。
牧小满一愣,见柏二爷朝自己走过来,心中有些害怕,一步步地退到墙角,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总之,先低头再说吧!
我是蚂蚁,你看不见我!我是蚂蚁,你看不见我!
柏二爷蹲了下来,尽量和她的视线保持同一水平面,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可那微笑在牧小满眼里却显得极其恐怖。
“你说你叫牧小满?”柏二爷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牧小满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陷阱,等着自己这只小贪狼跳进去。可是,又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问题,于是,只能点了点头:“嗯。”
“这名字起的不好,你应该叫牧小狼!”柏二爷说完就站了起来,对着从门外走进来的阿成,声色俱厉地说:“今天开始,给我严加看守牧小满,不准让她走出拳馆半步!谁要是带她出去了,就会请他吃我的北驳拳!”说罢,抬脚便走。
牧小满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她根本没听见柏二爷对阿成师兄的这番命令,她的耳边不停地在重复着柏二爷说的那三个字:
牧小狼!
柏二爷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是不是知道我是贪狼族的?如果他知道我是贪狼族的,那他会不会知道我就是池小月?如果他知道我是池小月,会不会把我送到警察局?
我会不会死?我还能不能见到牧叔叔求他帮忙?
牧小满傻在那了,联想到昨天晚上柏二爷让她认照片的事儿,觉得自己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了。可是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她皱着眉头,脸色苍白,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全然没发现一旁走近的阿金,直到阿金对着她耳边“喂”了一声,才回过神。
吓了一跳,却并未表现出自己的胆怯。只是,她看阿金的眼神似乎和平常不一样。阿金觉得,怎么这一晚上下来,牧小满变得陌生了许多。
“怎么了,小鬼头?”
牧小满定定地看着他一小会,才淡淡地说:“阿金哥哥。”
“柏二爷又吓你了?”
“阿金!”牧小满还没回答,一旁的成师兄却抢先开了口:“柏二爷刚才再次下令,不准让牧小满踏出这拳馆半步。我告诉你,拳馆上下没有人敢带她出去,唯独你有这个胆!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啊?我还打算今天带你出去玩玩呢!”阿金捏了捏牧小满的脸,有些沮丧地说。
谁知,牧小满的反应却有些迟钝,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你阿金哥哥,我不想出去。”
“怎么了啊?”阿金拉着牧小满走到一边,“好像心情不好啊?对了,昨天晚上柏二爷他们到底问了你什么啊?还是打你了啊?”
“没有,”牧小满想了想,又道:“只是拿了几张照片让我认,我一个都不认识,他就放我走了。”
“哦,这样啊!”阿金恍然大悟,“我昨天以为你会在那待很久呢,跑去冲了个澡。等我回来以后就发现你坐在楼梯上睡着了。那小脸儿,还挂着眼泪呢,我还以为柏二爷他们抽你巴掌了!”
牧小满猛然抬起头,迎上阿金的目光,问:“你看到我睡着了?”
“是啊!那里多冷啊,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原来是阿金哥哥啊!
牧小满终于放下心来:“谢谢阿金哥哥。”
“我琢磨了一晚上,本来想着,昨晚你被那俩老家伙吓到了,还打算今天带你溜出去玩儿呢!”见牧小满一脸心事地憋屈样儿,阿金又解释道:“主要还是我想溜出去逛逛,带你出去呢,那只是个借口啦!我跟你说啊……”
“阿金哥哥,”牧小满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有些事情如果不问的话,心里始终像塞着一块干瘪生硬的大馒头:“昨天晚上你带我回来以后,有没有看见我,我……”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这么问有些鲁莽直接,万一人家根本没看到呢?
“鞋子里的那一块大洋?”阿金一语击破。
完蛋了,果然还是看到了。
牧小满觉得既然大家都说破了,那么就没什么好伪装的了。她心一横,牙一咬,点了点头:“嗯!”
“那是你的救命钱吧?”没想到阿金竟然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过,似乎也不算是借口,这钱不仅是她自己的救命钱,而且还是她娘留给她最后的遗物。算是什么呢?也许是护身符?
牧小满忽然想到这一点,觉得自己从沈阳到了上海,又通过柏二爷好几次审问,如此顺利,必定是这一块大洋的庇佑。又或者说,这本就是她娘在天之灵的庇佑。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嗯。阿金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跟别人说?我怕柏二爷又要怀疑我。”
“可以啊,那你要实话告诉我,这钱是哪来的?”
牧小满眼神朝下,有些迟疑,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目光,看着阿金的眼睛,真诚的说:“是我娘留给我的。”
“你娘?你还有家人?她在哪啊?怎么就你一个人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