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愤怒、仇恨……所有的负面情绪汇聚成轰天的惊涛骇浪,咆哮般地撕裂着牧小满那已被真相碾压成粉末的心。
她狠狠地盯着安东,盯着他这双曾经让她痴迷的湛蓝双眼,盯着他这张曾经让她思念如狂的脸庞,却没有放下手中高举着的枪。
“把枪放下!”安东手中的枪也依然对着她,再次重申了一遍他的立场。
牧小满的心,被安东这生冷的四个字硬生生地捅了个大窟窿,窟窿里所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她不甘的眼泪,顺着不可思议的眼眸汩汩流出:“你爸!联合柏友山,密谋杀害了我全家!你让我把枪放下?”
此时,赶来的广仁医院救护人员们一脸尴尬地站在一号房门外,被眼前这架势惊得有些不知所措:“请问……牧小姐,刚才是你打急救电话的吗?伤员在哪里?”
牧小满愤怒地吼道:“这里没有伤员!只有死人!”
安东面无表情地用枪口抵着她的脑门,稍稍退让至一边,没看身后,对救护人员说:“我爸在床上。”
救护人员们鱼贯而入,迅速将失血过多已经昏迷的安本华抬到担架上,并快速撤离这诡异的一号拳房。
牧小满盯着安东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没有丝毫畏惧,在救护人员抬着安本华离开的过程中,她的脑子里清醒极了,想了好多,也流了好多眼泪。她跟安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对峙着,好似那万年的山石,已然没了最初的柔情。
她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眼泪就在这一刻全部流干了,也流尽了她对安东所有的感情。
直到救护人员们离开后,最后一个人将拳房们关上的那一瞬间,安东才扔掉手中的枪,全身疲软地一把抱住牧小满僵直的身体,柔声说:“对不起小满,对不起,我怕你一时冲动杀了我爸。”
牧小满已经不哭了,她一动不动地两眼出神地看着前方,幽幽地问:“如果我真开枪了呢?”
安东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将脸埋进她的头发里,嗫嚅了半天才说:“对不起。”
牧小满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挣脱出安东的怀抱,在安东还没来得及解释的瞬间,“啪”!一击响亮的耳光震得安东的左耳有些蒙。
也震得牧小满的掌心刺痛,可此时的她已经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痛了。因为再痛,都痛不过心里的血窟窿,更痛不过这血淋淋的现实!
安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有些晕,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之后,立即黯淡了下来,自知理亏的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垂下了眼帘。
牧小满开口了,全身莫名冷得发抖的她,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当年去奉天杀我全家的第三队人马,就是你爸!安本华!我找了这么久,却再也没想到,竟然是他!你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
安东抬起眼睛,一脸愧疚的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小满,我爸当年是去了奉天,可他没有参与谋杀。他是被柏友山骗去的,他当时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安东的话没说完,因为他发现牧小满在听到这句话后,从原先的痛苦,如今变成了震惊。她瞪着之前哭红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似被千山所压:“你……你早就知道了?”
安东一时语塞,却决定不再瞒她,可就算是一声“是”,也回答得十分艰难。
牧小满此时觉得,这辈子最大的讽刺,就是遇到安东!她笑了,笑得如此凄惨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颤抖的话音带着再次奔腾而出的眼泪,让她觉得整个世界,就是一个骗局。
安东难过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回答。
“……是你提分手的时候吗?”牧小满的眼泪越是止不住地掉落,她的思绪就越发的冷静。
“是。”
“所以你当初跟我分手的原因……”牧小满说到这儿,只觉得胸口所有的气血快要被抽空,明明尚能呼吸,却被窒息得快要昏厥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是因为你知道了你爸参与了这场谋杀?”
安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艰难地看着牧小满,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当年我确实是因为这个才跟你分手的……不过,”他一把抓住牧小满的肩膀,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听我解释,我爸当年真的没有参与谋杀,他是真的被柏友山所骗!所有过程他都告诉我了,他也是被柏友山和於无时的这张合同牵制了多年。小满,你要相信我!”
“哈!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还要怎么为你爸编瞎话?”牧小满好笑地看着他问。
“我今天约你来这里,就是想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安东边说,边要从怀里拿东西。
“解释什么?你要让我看你怎么继续去撒谎吗?”牧小满觉得伤心透了:“你爸不仅参与了谋杀,而且还大张旗鼓地签了字!证据确凿,你还要怎么解释?当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却根本连半个字都不提,你要怎么解释?”
安东着急地说:“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因为他是我爸,我……”
“就因为他是你爸,所以你也要隐瞒真相,包庇凶手是吗?”牧小满恨恨地看着他问。
“我爸真不是凶手,他也是无辜的。这段时间我也一直是搜集证据,我今天约你来就是想跟你说所有事情的真相。”安东难过地说:“刚才出来得匆忙,有一卷录音我忘记带了。你跟我回家,我放给你听。”他边说,边去拉牧小满。
“你还准备了录音?”牧小满真觉得好笑:“你既然准备了那么多证据,搜集了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一句?!那么长时间,你每天都能看到我在你身边,你竟然隐瞒着这么大的秘密!从你知道真相到现在过了那么久,你竟然一个字都不说!那么长的时间,都是给你解释的机会,可你什么都不说!安东啊,你心真狠啊!”
“你知道我的,如果我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是不会给你看结果的。”安东的声音有了一丝哭腔:“我是想把最好的结果都摊开在你面前,想跟你用证据去说所有的前因后果。所以我一直在拖。”
牧小满用力挣脱他的手,大声地吼道:“你还要怎么撒谎?你还要怎么编?你爸是凶手!你是骗子!你看着我为了去报仇,围着柏友山团团转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安东!我再也没想到,骗我最深的,竟然是你!”
安东的眼睛满是眼泪,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一直以来他就在逃避,他怕面对这样的情形,他怕面对真相摊开在牧小满面前时,她已然崩溃的身心。
“哈!阿廖沙,他是於无时的亲弟弟,我早就该想到这层关系。可我那么笨,笨到相信你,相信你们这帮一直在我身边装模作样,演戏演得太逼真的骗子!”牧小满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恨恨地问:“你还有什么是欺骗我的?”
安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知不觉中,他的脸上也有了泪痕。
“是谎言太多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牧小满苦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过了好半天,带着满身心的仇恨,和绝望,转身离去。
安东见状,在她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从她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说:“对不起小满,你不要走,我是真的真的好爱你!”
这句话让牧小满更是火大,她用力地掰开他的手,迅速从腰间抽出枪,转过身来,恨恨地用枪口对准他的眼睛,盯着他泪流满面的脸,绝望地颤抖着说:“原来……你连爱我都是骗我的。”
误会,在两人之间渐渐地划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那鸿沟仿若宇宙星辰,再也看不到边际。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安东绝望地说:“如果我骗你,我不会为你做那么多,我……”
“你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什么,你所谓的搜集证据,不过是为了掩盖你爸身上的肮脏罪恶罢了!”
安东不自主地上前一步,两眼满是痛苦地看着她,兀自用额头抵着枪口,眼泪哗哗流下:“你真的连我都不愿相信了吗?”
牧小满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声音冰冷而绝望:“不相信!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你!”
安东试图用真心来挽回仅存的一丝可能:“你早就是我安家族谱上的人了,这样你也不愿相信我吗?”
这话就像是点燃了牧小满心中愤怒的火芯,让她想起了他们两人早上在床上发生的点点滴滴,她恼羞成怒,迅速地拉开了保险,扣动扳机,却最终在食指按下的那一瞬间,将枪口偏离了方向。
“砰!”
安东丝毫没有躲闪,他甚至觉得,牧小满就算是此刻杀了自己,他也认了。
四方擂台旁,那个悬挂着的,被安东贴上了月亮和星辰图案的吊式沙袋,枪响后,在安东的身后重重落下。
牧小满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他痛苦绝望的表情,说:“安东,我们彻底分手吧!”
说完,转身离开,用力地将一号房的门狠狠地关上。
房门上,那悬挂着的小木牌“爱情起源的地方”,和牧小满转身时瞬间落下的眼泪一起,跌进无边的绝望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