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蝉鸣正盛。
城郊一栋别墅的三楼,最通透敞亮的那个房间是陆老爷子的卧室。墙上挂着陆老爷子自己最得意的一幅画作:杏花微雨的春日,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小女孩正骑在爷爷肩头,伸着手去够枝头的杏花。画是陆老爷子四年前所作,那时候孙女还是小小的一只,儿子也还在世,正是一家三代共享天伦的好时候。
如今,物是人非。
倚靠在床头的老人虚弱地伸出干瘦的手,温柔地抚在小楼脸上,轻轻说:
“小楼,不哭。”
“爷爷~~~”
6岁的陆小楼强忍着眼泪,抽抽答答地望着床上风烛残年的老人——打从出生她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也在她三岁那年出任务时因为意外去世,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
“小楼,爷爷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必须要让你知道……”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陆老爷子苍白着一张脸,倚靠着枕头倒着气。
“爷爷…” 下午她看到好多大夫伯伯聚在一起面色严肃的说话,陆小楼就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爷爷真的也要离开她了?
想到这,小楼的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
“乖,小楼不哭!”
看见孙女这样,陆老爷子忍不住提高声音,只是一句话的工夫,老爷子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小楼乖,听爷爷的话。” 再次放低语调,陆老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不在了,只剩下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她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你性子倔,你不说爷爷也知道,你难过你母亲一声不吭的离开……小楼啊,别恨她,好不好?” 陆老爷子忽明忽暗的目光,满是涩意。
“她心里有你。这个,是她留给你的东西。” 陆老爷子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只精致的木匣递给陆小楼,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将她的手拉到嘴边,狠狠的在她右手无名指上咬上了一口,瞬间见血。
“爷爷?” 陆小楼疼得叫了一声,不明所以。
陆老爷子挤着血滴在木匣上一处暗纹上,血渐渐渗入随即又消失不见,陆老爷子又拿出一把钥匙,递给陆小楼。
“这个盒子只有你能打开,试试吧。”
陆小楼疑惑的接过木盒,锁芯随着钥匙插入传来几声清脆的金属声响,小楼顶着通红的眼眶,疑惑的看着陆老爷子。
“看看吧。 ”陆老爷子点点头。
盒子里,一支雕者奇怪花纹的白玉头钗,一把素黑的匕首,还有一个精致的银色小瓶子。
“这是什么?”
“爷爷也不知道。”陆老爷子摇摇头,“10年前,你父亲出任务带回了你母亲。他在丛林里遇见了满身是血你母亲。救醒之后,你母亲不肯说自己是哪里人,又为什么会一身血的倒在丛林,只说自己是受人迫害逃命时候才昏倒了。你父亲说,你母亲昏倒的时候,怀里牢牢抱着这只盒子,这里面,都是她的东西。” 当年,陆小楼的父亲把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女子带回家,他原本也非常抵触,毕竟陆家本身有太多秘密……只是后来的一切,渐渐地都不在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了。
“后来,你父亲就爱上了你母亲,你的模样啊,现在看着已经有几分像她了。” 陆老爷子又咳了几声,陆小楼赶紧给爷爷递上了一杯水。
“小楼,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陆小楼摇摇头,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知道,爷爷今天要告诉她的所有事,她都必须要牢牢记在脑子里,记在心里。
“你出生那天晚上,天气很怪,四月里电闪雷鸣得十分反常。你母亲生你用了整整一个晚上,那大雨就下了一晚。快到早晨的时候,风雨停了,你也出生了。”第二天,院子里的杏花就开了。
那一夜疾风骤雨,那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一幕幕犹在眼前。
陆老爷子想起六年前那个晚上,眼神飘忽,脸上也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你父亲这辈子都在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他希望,你的一生能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陆老爷子温柔的抚着小楼的头,看了看宝贝孙女,又看了看那幅自己最得意的画。
“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陆小楼喃喃的重复着爷爷的话,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心里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透过这两句诗,就能瞧见死去的父亲,或许还有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
母亲……好陌生的字眼。
小楼用力的抽了一下,皱着通红的小鼻子,认真的听着爷爷讲那些从前的事——
“你母亲生下你一个星期就走了,留下了这个匣子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打开它的方法。她说,这是比她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她要留给你,有朝一日你会用得上它。” 当年的字条历历在目,那个女人把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留给了唯一的女儿,六年来又音讯全无……
那天以后,那个来历成谜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生是死,不知道;来自哪里去向何处,也没人知道。他的儿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谁都不见,第四天的时候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去出任务了。那几年的时间,除了出任务的时候,儿子基本上都留在家里陪小楼,说那是他的宝贝,一定要让她像个小公主一样快乐的长大。
三年前,儿子离家两个月后,死讯传来了。
“你父亲心里有怨,怨你母亲离开。” 可陆老爷子知道,儿子心里是深深地爱着那个女人。
“虽然时间不长,但你父亲终归是好好陪了你三年,倒是你母亲……” 陆老爷子眸色一深,“这匣子,好好收着,是个念想。”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陆老爷子满眼遗憾,他也不能陪小楼慢慢长大了。
只有六岁的小楼不懂父母之间的事情,却听懂了爷爷的话。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木匣子抱在怀里。
她羡慕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可以扑在妈妈怀里撒娇,可意让妈妈抱着睡觉,可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
她也偷偷猜过,是不是妈妈不喜欢她,所以生下她就走了?原来妈妈还给她留了东西,是不是在妈妈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她?
小心翼翼的抱着木匣,小楼忍不住用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它,几条细细的血丝,再次留在了木匣上。
“轰隆隆~~”
转瞬之间,午后的阳光被一阵乌云遮住,一声乍响的惊雷带来的滂沱大雨,同时吓了祖孙俩一跳,两人不约而同的向窗外看去,
“这雷,跟那天一样。” 憔悴的脸上更染上了一抹愁色,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等到陆老爷子将目光收回,忽然发现了一件令他匪夷所思的事——
“小楼,那你的手…”刚刚还在陆小楼手上的匣子居然不见了,而她的手臂上,却忽然多出了一个白色的雪莲刺青,与刚才那木匣上的花纹,竟然一模一样!
“爷爷!” 陆小楼也一阵吃惊,这,是怎么回事?
“轰隆隆~轰隆隆隆~~”
窗外又一阵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