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萤儿把差点放在桌上之后便向门口走,经过林榆旁边的适合悄悄指了一下桂花糕,贼兮兮的挤了个眼才退了出去。
萤儿的意思是,这个桂花糕可以入口。
门外,鸳儿点着萤儿的额头笑骂:“就你鬼机灵。” 大公子嘴刁,每次来都嫌弃陆府的东西入不得口。那桂花糕是萤儿今早出去的时候买给自己的零嘴儿,还没来得及吃就要入了别人的嘴。
萤儿也笑,“哎呦我的姐姐啊,大公子那个絮叨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能想到大公子嫌弃起来那模样。” 说着就学着林榆眯眼皱眉的表情,满嘴嫌弃道:“这东西能入口?”
说着,自己就“噗嗤”笑了出来。
鸳儿也被她逗得觉得越发好笑,捂着嘴乐了一会,扯了萤儿去边上干活了。
偏厅里头,林榆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觉得比平时在陆府吃到的要好上几分,便自在的吃起来。 “你府里请厨娘了?”
陆未晞看着桂花糕摇了摇头,道:“大概是萤儿早上出门时给自己买的零嘴儿,现下倒入了你的口。” 回头萤儿肯定又借着这个借口,买回来更许多。
林榆不以为意,四处打量着:“你这小院不错,平时都是在这见客的?”
“平日里这陆府也没人来。” 无父无母又没有什么往来的亲戚,陆家这种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的生活已经快十年了,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在前厅见的客。
林榆点点头,望着院子道:“你那榆树,等天气暖了移到屋后去吧。”
“为何?” 陆未晞不懂。那棵树是高大粗壮,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了,轻易移动怕是很难养活。
“榆树种在屋后,堪舆上指的是身后有余,荫蔽子孙。” 林榆指了指那株榆树,“榆柳荫后檐,倒不是说不能种在院前,只是你种这位置太正,犯了顶心煞,时间久了会让人脾气暴躁,身体也不好。”
关于风水方面的事陆未晞从前一点也不懂,听他这么一说,倒点点头。
入乡随俗,该注意的便注意些罢。
“把我叫到这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往陆未晞的院子走的路上林榆就在想这个问题,思量了个来回,揣着着大概她是要细致的问他关于除夕年宴的事了。
“子凌,” 陆未晞忽然起身,走到林榆跟前,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吓得林榆赶紧也跟着站起来,双手将她扶起。
“你这是做什么?”
“前些日子,你曾跟我讲了许多关于瑶氏的事,我想了许久,今日是准备给你答复的。”
给他答复的?林榆眼睛一亮。
“你愿意跟我一起调查此事了?” 心下登时一喜,林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事情过去那么久,他以为陆未晞是以沉默告诉他,她不想参与此事呢。
“嗯。” 陆未晞点点头,“父母故去多年,许多事情都随着他们的如黄土般飞散,先前我不想重翻旧事,也是因为不想搀和太多麻烦,故而才一直拖着,原想日子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日我去祭拜他们,思亲之情忽然加重,加上前些日子我收拾母亲的旧物时,发现了这个。” 说着,陆未晞打开书案上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取出一方老墨递给他。
林榆接过老墨仔细端详,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这墨,有烟一斤,珍珠三两、玉屑一两、龙脑一两和以生漆捣十万杵,坚硬如石,能在水中三年不坏。是烟大师的作品?”
陆未晞摇摇头,“我不懂墨,更不晓得这墨的出处,但我认识这墨的主人。”
心下疑惑,林榆将墨翻转过来细细查看,果然在墨底看到一行很小的字,轻声念了出来:
“马、作、的、卢、飞、快 ”
“这是……” 林榆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陆未晞点头,“此前你猜测家母和令堂有什么可能是姐妹,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林夫人姓卢,我母亲却姓宁?。”
“陆夫人姓宁?” 林榆也一愣,“我曾听父亲和啼鸣学宫的师父们提起过陆夫人,他们都称呼她宁儿,所以我一直以为宁是名字。”
“我没见过母亲,也不记得是否父亲是否提起过母亲娘家的事,关于母亲,我最疑惑的是为何母亲的尸骨没有留在墓中。” 白色刺青的事,她不知自己母亲身上是否也有,只是林榆此前说林夫人身上曾是有的,倒是让人费解。
林榆用手摩挲这墨底部的小字,缓缓道:“家母平日里深居简出,没有什么交好之人,母亲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听说仅剩的几个家人也是喜欢云游四海,难寻其踪。” 他听父亲提起过,陆夫人的墓中只葬着衣冠,尸骨被族人接走了,但父亲也不知葬在何处。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母亲姓卢的?” 林榆问。
“林大人将我救回去后,我醒来跟萤儿聊天,听到你们兄妹的名字便瞎猜的。” 当时她真是随口瞎猜的,只是没想到一击即中了。
“这么早?” 那时候她还没正式见到他呢。
“林大人惊世才华,胸怀天下抱负,给儿子和女儿取名字,自然不会随口乱来。更何况你们还是龙凤胎,这等一朝儿女双全的好事,他定然很高兴,给你们的取的名字也会倍加用心。所以当我知道你们兄妹的名字之后,再联想林伯伯府中并无妾室,便猜到了。”
“马白额入口至齿者,名曰的卢,这的卢便是对千里马的称呼,还有一个叫法,便是`榆雁` 。我和雁儿的名字便是取自` 马作的卢飞快`。父亲良苦用心,期望我们有朝一日能成为被世人瞩目的人才。”
“我父亲对母亲用情至深,他曾说,女子即便嫁人了,也不该失去自己的姓氏。加上我母亲姓卢,故而才把我母亲的姓氏隐于我和妹妹的名字中。” 林榆想起小时候第一去啼鸣学宫,老宫主听说他们兄妹俩的名字之后还笑骂,什么林·榆·雁,分明是`林·的·卢`,在他父亲眼中母亲才是第一位,他们这对小儿女当真不算什么。
“林伯伯……” 陆未晞想说是一代情痴,忽觉得这么说长辈不太好,改口道: “不愧是当世大儒。”
林榆知她心下怎么想的,挑了挑眉。
见他沉默,陆未晞遂话锋一转,指着那墨道:“喜欢吗?”
林榆点头,此刻觉得这墨沉甸甸的,沉默良久才梗了梗嗓子道:
“ 陆夫人有此一墨,许是准备给陆将军的礼物。”
“我也这么想过,但我问过管家,父亲并非喜文弄墨之人,试问哪有妻子给自己丈夫准备的了他不喜欢的东西之理?我大胆揣测,也许我母亲和林伯母早就认识,后来林伯母生下你们兄妹二人,我母亲自然知晓你们名字的来历。恐怕这墨,也是准备给你的。”
林榆再次摩挲着那浅浅的小字,脸上已恢复了正常的神清,仿佛刚才见到的那一瞬的激动是陆未晞的幻觉。
将手上的墨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林榆道:“这墨你还是收回去吧。这是陆夫人留给你的遗物。”
陆未晞摇头,难得柔顺地开口道:“我猜这是我娘留给她外甥的礼物,准备让我这个女儿转交给他。” 说完,还冲他一笑。
“小楼……” 对于她的贴心,林榆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不知该说点什么,怔怔地望着她。
因为刺青,他找她一起调查他母亲的变化,这不只会牵扯出两位母亲的身世和身份,更有可能这之后还有许多惊天的秘密。
但如今,他忽然觉得,母亲和陆夫人是不是姐妹对他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行了,赶紧收起来吧。” 陆未晞看着眼前的林榆,觉得有点好笑,顺手也拿起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
果真比府里的婆子做得香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