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夜无话,第二天晨起时天气略阴,林醉换了身象牙白的窄袖短衣,外头罩了见同色披风,腰带上嵌有玉雕的廉贞星纹,俏生生的站在人群里,像是新生的翠竹。
林醉环视了一圈,没看见洛云峥和他那头扎眼的大雪狼,只看见宋西辞带着宋如是站在人群之外,满脸的傲不可攀,见林醉朝他看来,翻着眼皮回应了一声不太客气的冷哼。
林醉无奈摇头,心道,这孩子小时候一定因为不懂礼貌挨过不少揍!
方浅草注意到林醉的动向,欲迈步过来打招呼,恰巧发令声响,众家弟子集合成阵,林醉借机躲了过去,隐进了人群里。
发号施令的并不是星尊洛如虚,而是洛府中的新任大掌事,名唤左秋棠。左秋棠年过而立,相貌英武,穿了身素色锦袍,颇有几分大家风范。他身后一左一右立着两位侍从,皆是身披七杀星纹,林醉再度四下看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洛云峥的影子,忍不住腹诽,这厮是不是仗着自己是星尊之子,开小差走后门去了。
林醉跑神的功夫,左秋棠已经说完了文绉绉的开场白,大体内容年年都一样,不过是美化一下夺龙之役的意义,再交代下具体规则,例如,凡参役者不得携侍从入场,不得携带五枚以上的符篆,除家传兵器外,不得另配兵器,名器暗器皆不可以,等等等等。
列阵弟子齐声应诺,林醉随着大流俯身称是。弯腰的瞬间只觉腿弯处一麻,像是有什么东西砸了她一下,险些膝头一软跪倒在地,紧接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蹦跳着落在了她脚边。
这是什么操作?
林醉下意识地朝石头飞来的方向看去,正对上宋西辞似笑非笑的脸和冷意森森的眼睛。
这货撩闲撩出感情了是怎么着?真当姑奶奶是软柿子好欺负吗?
林醉伸手掸了掸衣襟上的土,脸上没什么表情,收回手的的瞬间,听见左秋棠道:“往年的夺龙之役都会通过地行符将各世家子弟送往试炼场,今年星尊大人决定另辟蹊径,以阵法代替符篆。”
语罢,左秋棠拈指一挥,众世家子弟脚下突然出现一片光芒熠熠的金色阵法图样,阵法最中间的部分席卷起暗色气流,仿佛龙卷风般呼啸不休,搅得周围的枯枝落叶纷纷飞起,朝暗色气流扑去。
左秋棠微微一笑,探手施礼,道了声:“诸位,请吧。”
人群骚动起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林醉解开披风扔给侍从,高声客气了一句:“有劳左掌事了!”
众人纷纷寻声向她看来,连宋西辞也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林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迎着宋西辞的目光,走到他面前,高声道:“嘴贱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手贱也一样,宋公子以后千万管着自己些,别再让林醉一介女流,站出来教育你该如何做人!”
说罢,林醉抬脚狠狠地踹在宋西辞的膝盖上,宋西辞踉跄了一下,迅速横掌劈向林醉的颈侧重穴。林醉顺着宋西辞的动作后退数步,纵身一跃,跳进了旋转不休的暗色气流里,正式进入夺龙之役的试炼场。
宋西辞气得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你给小爷站住!”跟在林醉身后也跳了进去。众人见状纷纷起身跟上,一时间暗灰色的旋转不休的气流住被撞得东倒西歪,隐约能看见些许世家子弟们略显狼狈的声音。
宋如是故意落后了一些,双腿微微颤抖,衣服胆怯又懦弱的样子。肩膀上猛地一沉,他惊叫一声迅速转身,正对上左秋棠笑呵呵的脸。左秋棠道:“宋二少爷是不是紧张了?莫怕,这阵法跟符咒,只起到一个连接传送的功能,不伤人的!”
宋如是额头上全是冷汗,结巴着道:“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怕宋西辞还有龙骨香……哎呦!”
左秋棠搭在宋如是肩膀上的手突然发力,捏得那位宋二公子失声痛叫,那些未说完的话也统统断在了喉咙里。
左秋棠依旧是笑眯眯地,道:“什么龙骨香,宋二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莫不是被这阵法吓住了?二公子既然心存顾虑,我便送二公子一程吧。”
说着,左秋棠运掌如风,一巴掌拍在宋如是的后背上,直接把那个猪一样的家伙拍进了气流里,留下一串失心疯般的尖叫声。
眼看着世家子弟一个个都跳入了阵法中,左秋棠脸上的笑容骤然一收,只剩满脸莫测的高深。立在身后的灰衣侍从凑过来,低声道:“回禀掌事,您让安排的那些东西,都安排好了,今次的夺龙之役,必定十分精彩!”
左秋棠微微一叹,声音淡得近乎温柔,他道:“当年的事情,洛夫人已经悉数知晓,我们不做些什么来阻拦,她一定会酿成大祸的。在九州大势面前,区区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灰衣侍从面露难色,道:“此番行动尚未报与星尊大人知晓,若是怪罪下来……”
“星尊大人若是怪罪下来,无论是动家法还是动国法,我自会承担!”左秋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轻飘飘的,却是又寒又厉,道:“不会让你背黑锅的!”
灰衣侍从连声道:“属下失言,请大掌事责罚!”
左秋棠再不理他,转身朝支着洛氏行帐的地方走,另一位灰衣侍从机敏地跟了上来,一双淡细的眉眼里满是谦卑恭顺,低声道:“大掌事,我们在夺龙之役上做了诸多布置,长公子也在里面,会不会……”
左秋棠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温和,目光却是凌厉的,他道:“长公子本领过人,小小的夺龙之役还难不住他,等着瞧吧,他必定会一役成名的。那可是个十分了不起的孩子,是众位家主联手保下来的孩子……”
左秋棠在阵法之外同侍从闲话布置,阵法内的那些个世家子弟们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原以为只要跳入气流柱便会被送到相应的地点,没想到会真的如置身风暴般,所有人都被悬在半空,随着气流的转速旋转不休,转的人头疼欲裂不说,还找不到出口。
林醉是最先跳进来的,宋西辞紧跟在她身后,林醉只觉衣领处狠狠一紧,宋西辞从身后栖来,竟半搂半抱地将她困在了怀里。
林醉气红了脸,横肘撞向宋西辞胸口,斥道:“男女授受不亲,姓宋的,你还要脸不要!”
宋西辞顺势钳住她的手臂,咬牙道:“脸这东西,小爷多得是,丢一两张也无妨。修理林大小姐的机会可委实不多,一个都不能放过!”
正当两人纠缠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气流旋转时卷起来不少枯枝落叶,方浅草也不知是修为不到家还是体质太弱,竟然连调整身法都做不到,笔直地朝一枚棱角尖锐的枯枝撞了过去。眼看着就要血溅五步,林醉一掌挥开宋西辞的桎梏,倾身朝方浅草扑了过去。
和宋西辞那个讨人嫌的大麻烦相比,方浅草只能算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嫌弃的小麻烦了。
林醉抱着方浅草不停地调整身法,枯枝尖锐的棱角擦着两人的衣摆险险滑过。林醉一口气还没喘匀,眼前猛地一亮,紧接着便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方浅草刚好压在她的胸口上,林醉只觉胸腔一痛,险些被砸得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