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彼时林醉涉世太浅,不能明白洛云峥的一句随传随到意味着什么。他是声名赫赫的星尊之子,未来的洛氏家主,如无意外,甚至会是下一任星尊,他从不轻易做出承诺,但是一旦许诺,必定全力做到。
天罡铃上带着根红线,林醉眨眨眼睛,神情里突然透出一抹娇憨,看着洛云峥的眼睛道:“那……你帮我带上。”
红与金,是最衬皮肤的颜色,显得肤色极白,像是隆冬的雪。
小铃铛安静垂在胸前,看起来就像是一件寻常的饰品,毫无珍宝应有的华丽样子,林醉且笑得极甜,用指尖点着铃铛对洛云峥道:“好看吗?”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洛云峥有意逗她,眉眼微微弯起,笑容里带着些许孩子气,似乎只有在林醉面前,他才能一个十六岁的无忧少年,不用考虑星尊之子的身份,不用处处比旁人优秀。
林醉想了想:“通常假话都比真话好听些,你还是说假话吧。”
洛云峥道:“很好看。”
林醉愣了愣,纠缠道:“那真话呢?”
洛云峥再度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林醉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在神剑置下的渡化结界里,那人将天罡铃交给她,与她并肩坐在天雨流芳的地方,看着天灯悠悠飞过。
她不好意思总盯着人家的脸细看,只能用余光去偷瞄,瞄了一眼又一眼。长发中那抹醒目的月光白被风吹得轻轻飞起,自洛云峥挺直的鼻梁上略过,他的睫毛很长,衬着幽深的瞳仁,汇成笔墨难书的英俊。
少年奇侠,倜傥年华。
这八个字来形容他,似乎再合适不过。
他是甫一见面就闯进她心里的人,不管后来变端如何叠生,他都没有从她心里走出去。
瞄到第七眼时,洛云峥双目合拢似是睡着了,长发散在颊边,眉峰微微蹙起,轮廓如同冰雕。
林醉从未见过洛云峥熟睡的样子,只觉心跳快得厉害,她双手环膝,盯着人家小看了一会,心里突然升腾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睡得这样熟,我亲他一下应该不会被觉察吧?他若嫌我玷污了他的清白,那我直接嫁给他好了!
只亲一下,小小的一下。
洛云峥的嘴唇颜色很淡,但是形状饱满,带着冰雪的味道,不晓得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林醉微闭着眼睛朝洛云峥的嘴唇凑过去,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林醉的呼吸轻轻吐在洛云峥脸侧,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只剩不足一寸的距离,她即将碰到他。
突然一声珠落玉盘似的脆响,剑光汇成的结界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悠悠天灯骤然消散,青面獠牙的恶鬼开始显露出轮廓。
林醉被吓得险些背过气去,急忙收起所有耍流氓的心思,率先从地上跳了起来,她没想到梦魇之中的恶念竟然如此厉害,连“渡化”一招都能破解。
一道黑气自裂缝中涌进来,丝丝缕缕,不疾不徐,林醉想去推洛云峥的肩膀让他快醒醒,转过身的瞬间却愣在了那里。
洛云峥周身腾起火焰似的红光,灿金的龙纹线条自脖颈而起,蜿蜒着没入衣领深处。那道龙纹线条仿佛是流动的,光芒闪烁不休。
林醉惊呆了,不敢轻易触碰他,只能小声地唤他的名字:“洛云峥,你怎么了?洛云峥!”
红光愈发盛大,那道流淌的龙纹仿佛要从皮肤表面凸显出来,黑气渐渐溢满了整个结界内部,三千花醉的剑身不安地颤抖着。
林醉只觉胸口一紧,窒息般的痛苦扑面而来,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手脚,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洛云峥!你醒醒啊!”
林醉放声呼喊,眼前的黑雾密集到已经看不清人的影子。笼罩在洛云峥周围的火焰红光瓷片般碎裂,林醉看见那人豁然睁开眼睛,眼中是同龙纹一样的流动的灿金色的。
身上的衣衫寸寸撕裂,身躯已被龙纹覆满,呈现出一种扭曲至极致的美。
林醉被刺疼了眼睛,黑雾涌入鼻腔夺去她的意识前,她看见洛云峥翻手召唤出雷电,奔涌的云层在那人脚下汇聚如海。
洛云峥,你的身体里究竟隐藏着多么强大的特殊能量……
林醉是被一记耳光抽醒的,用宋西辞的话说就是怎么叫你你都不醒,身上又没有受伤的痕迹,只能出此下策。
睁开眼睛就看见苏鸣鹤方浅草宋西辞三人团团围在她身边,面前还燃烧着一团温暖的篝火。冻凝住的思维开始缓慢运作——梦魇兽、结界、金色龙纹……
“洛云峥!”林醉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险些撞上苏鸣鹤的脑袋,急急地道:“洛云峥呢?他怎么样?”
宋西辞冷哼一声,道:“人家可是堂堂的洛氏公子,三千花醉灵力无限,怎么会有事,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林醉一向讨厌宋西辞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朝方浅草投去疑问的眼神。方浅草弯唇一笑,道:“姐姐放心,长公子好好的,去湖边打水了。布阵救宋公子的时候,被梦魇兽钻了空子,你同洛公子一道被困在了梦魇兽的梦境结界里。内有洛公子以‘渡化’之法冲破结界,外有苏公子以星纹相助,这才救出了你们。你在结界冲破前便晕了过去,是洛公子抱着你走出来的呢。”
说到此处方浅草的脸色有点红,神情复杂地看了看了她一眼,宋西辞却冷哼了一声,面露不屑。
林醉现在没心思整理这些细节,她觉得脑袋疼得厉害,方浅草同洛云峥说的一样,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竟然离开了之前的山洞,身处一片澡泽之畔,污黑的泥浆咕嘟嘟地冒着泡泡,水面上开着不知名的暗红色花朵,天上的月色也与之前不太一样。还未开口发问,苏鸣鹤已经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三千花醉佛法尽释,渡化恶念撕裂梦魇时,造成阵法震动,我们已经离开了三刹阵中的第一刹——暗夜密林,而处于第二刹——迷潭奇宫内。”
破了一个梦魇结界,还捎带着冲破了三刹阵的第一刹,也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说话间洛云峥汲水回来,依旧是以往玉树临风的样子,不见丝毫疲倦与狼狈,他将随身的水囊递给林醉,道:“终于醒了,梦魇结界扰人心神,觉得头疼是正常反应,喝些水,休息一会会好很多。”
林醉揭开水囊的盖子,眼前突然闪过洛云峥龙纹加身的样子,她豁然抬起头,却看见洛云峥背对着众人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林醉愣了愣,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埋头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