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忘情水,这个冥界的孟婆是听不懂的,赶紧解释:“孟婆,我说的这忘情水,就是您老做的迷魂汤呀。”
锅里的汤还在沸腾着,咕咚咕咚冒着水泡,声音比较大,严重干扰了这位慈祥的老奶奶的听力。
听不太清楚的孟婆停住了手中的搅拌棒,将手放在耳边做成杯状,大声地说:“小兄弟,你说啥?我听不见啊。”
萧九熊只好再说了一遍,孟婆还是听不见,转头又搅动锅里的汤药来。
“孟婆婆,请给他一碗迷魂汤。”
罗德昌从灶台上拿起一只有缺口的瓷碗,往桌子上一放,碗落桌之声铿将有力。
“我有点耳背。”
孟婆这回听到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系上青黑色的围裙,以防随风飘动的发丝掉进锅内,她又拿上一顶绣有白牡丹的帽子,将银丝盘进了帽子内,而后慢慢地握着汤勺,在锅里舀了一勺,再缓缓地倒入碗内。
每天从望乡台经过的鬼魂成千上万,到底有多少,孟婆都记不清了。
那些预备投生的鬼魂,按照地府的规定,必须饮下孟婆的迷魂汤,才可以走上奈何桥。
只要有刁钻狡猾的鬼魂,不肯喝迷魂汤,孟婆立即会翻脸,迅速拿起矗立在灶台边的龙头拐杖,对着鬼魂的脸一拂尘过去,就将其晕住在桌子边上,不能动弹。
而后孟婆再踏下桌子下边的机关,立刻鬼魂的脚底下就会出现钩刀绊住双脚,同时桌子上边的尖锐铜管发射出来,刺穿其喉咙。
孟婆见鬼魂被牢牢地控制住了,端起滚烫的迷魂汤,从喉咙的洞口处往下灌,强迫鬼魂喝下去,一边灌,一边说:“不喝也得喝,否则休想从我这里经过。”
无需张嘴,迷魂汤从喉咙里灌入,鬼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热气腾腾的汤药下肚,别无他法。
别看孟婆动作迟缓,可执法起来,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因而坚持原则的孟婆面前,投机取巧是没有机会的,没有任何鬼魂可以幸免的。
因为孟婆对所有鬼魂一视同仁,所以这奈何桥上的迷魂汤又多了一个名字,直接唤作“孟婆汤”了。
现在萧九熊主动地讨要迷魂汤,这是破天荒第一次,孟婆很是吃惊,寻思道,哪有这么傻的人呀,喝了我老太婆熬制的汤药,你就对前尘往事一概不知了,嘿嘿,真奇怪。
“多谢孟婆婆。”
罗德昌急不可耐地端起盛满汤药的破碗,递到了萧九熊的手中。
萧九熊一手接过孟婆汤,一手扶着太子妃在桌边的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然后将汤药双手捧着,送到太子妃的嘴边:“夫人,请你……把这汤药喝了吧。”
这时,太子妃缓缓睁开了眼睛,望了一眼那汤药,一闻到刺鼻的味道,她似乎知道了汤药的威力:“萧大侠,这是何物?”
“孟婆汤啊。”
萧九熊不假思索地回答。
“啊?孟婆汤……这个我不喝的……”
太子妃秀眉一皱,她的胃早已翻江倒海了。
萧九熊关切地说:“夫人,趁热喝了它吧。”
太子妃无力地摇摇头:“我……我不要喝。”
萧九熊仍然端着破碗不放,催促道:“可以忘却所有的烦恼与不快,过了这奈何桥,你和你的孩子可以投胎转世了。”
孟婆也看出来了萧九熊行为有点反常,他自己嚷嚷着要汤药,原来是“助人为乐”啊,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过来了:“小兄弟,你为啥不自己喝呢?”
糟了,露馅了,孟婆难道看出来了我不是鬼魂?我隐藏地这么好,不可能的
萧九熊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见势不妙,罗德昌赶紧指了指萧九熊头上戴着“一见生财”的鬼差帽子:“孟婆婆,这位兄弟他是白爷的小跟班。”
“我老眼昏花,没有看清你是鬼差,不好意思啊……”孟婆弯着微驼的背,斜眼看了萧九熊许久,微笑着说,“我们中土的地府,不接异域的鬼魂。”
萧九熊将瓷碗放在了桌子上:“孟婆婆……我们这里没有异域鬼魂啊。”
孟婆看向了迟迟不愿意喝汤药的太子妃:“这位女子,她是你的夫人?”
“孟婆婆,你误会了,我乃地府小鬼。”萧九熊憨笑着回答,“即便是我的夫人,我也不可能认识她的魂魄哦。”
“也是。喝了孟婆汤,一切都忘光。”孟婆用袖子擦了擦凳子,招呼萧九熊与罗德昌,“二位,别顾站着说话,快坐。”
“我们不坐了,待会还要去和阎罗王理论。”
罗德昌摆摆手,将怀里的小鬼头放在了凳子上,仅挨着太子妃的身边。
倒是萧九熊毫不客气坐在了太子妃的对面,托着下巴,傻痴痴地望着她,好像丢了魂似的。
“奶奶,过了这亭子,就可以投胎转世了吗?”
嬴缨拽着太子妃的衣角,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小鬼头,若想投胎转世,你得喝了奶奶的汤药。”
孟婆伸手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嬴缨的小脑袋。
小鬼头一点也不怕生,吐吐舌头。“我不想离开我娘亲,不喝可以不?”
孟婆微笑着说,眼角的鱼尾纹皱成了一块:“不可以哦。再说奶奶也不能擅自……”
“这小家伙,从来没有在阳间生活过一天,也要喝迷魂汤,太残忍了吧?孟婆。”
萧九熊很不礼貌地打断了孟婆的话。
“小兄弟,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是地府的惯例。老太婆我改不了的。”
孟婆面露难色。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以变通的啊……”
萧九熊脱口而出。
“叔叔,不对,这是地府,没有活人的。”
小鬼头咧嘴冲着萧九熊笑了笑。
“也是哦。我这会就去和那黑判官说。”
萧九熊站起来,就要走人。
一听萧九熊要去找鬼判官,罗德昌急了,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使劲地向他眨眼暗示,切勿冲动。
可是萧九熊根本就没有理会罗德昌,从罗德昌的背后抽出萧家刀,提在手中,急匆匆地往奈何桥忘川河边去了。
萧九熊这一走,可坏事了,凭他目前的状况,过不了幽冥地府第一关,就要被玄冥妖将和东皇太一给打发回来的。
孟婆望着萧九熊逐渐走远的背影,她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公子扶苏。
当年公子扶苏自杀身亡以后,很快就被黑白无常带到了鬼门关,而后到了望乡台上,看到三生石记载着自己的前世今生来世之后,为了来生再见今生的最爱,坚持不肯喝孟婆汤,还踢翻了孟婆熬汤药的锅子。
孟婆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对冤死的扶苏说,你可以不喝孟婆汤,只有一个选择。
扶苏扭扭脖子,踩着打翻在地上的锅子说,但说无妨,什么选择?
孟婆算是了怕了温文儒雅的扶苏,过了好一会,指着奈何桥下边,你跳入这忘川河好了。
扶苏想都没想,转身就站到了桥头的最高处上,就要跳下去。
孟婆拄着拐杖过来了,用拂尘扫了扫扶苏的鞋子,太子殿下,你想好了没有?
扶苏仰头大笑三声,这有何难?本太子死都不怕,还怕这高台跳水吗?
孟婆无可奈何,那好吧,你若想投胎,需等上千年了。
是的,凡是跳入忘川河的鬼魂,千年之中,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言语不能相通,明明看得见对方,对方看不得你。
千年之中,泡在河水里的鬼魂,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对方走过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也只能望河兴叹了。
虽盼他(她)不喝孟婆汤,却怕他(她)受不了忘川河中的千年煎熬之苦,还不如独自承受孤独好了。
经过千年的风吹雨打,若心念不减,还能记得前生事,鬼魂可重入人间,寻找自己前生最爱的人。
因而在人间,有些人能够清楚记得前世的事,那一定就是忘川河里最执着的鬼魂之一了。
孟婆说了很多,扶苏也没有改变主意,他还是纵身跳入了忘川河里。
不知咋的,才落入忘川河里,那些鬼魂就朝扶苏围了上来,欲将扶苏杀死在河里。
毫不畏惧的扶苏化作囚牛,与饿鬼们厮杀在一块,一时间忘川河里昏天暗地,喊杀声此起彼伏。
很快,五道将军就巡逻过来了,见到望乡台上打翻在地的锅子,以及河里的一片乱象,赶紧问孟婆是怎么回事。
孟婆细说情况,又指了指河里的扶苏。
“这不是大秦帝国的太子吗?你怎么让他到河里去了?”
五道将军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到了河面上,长刀往水里面一划,掀起层层巨浪,河里的打斗立马就停止了。
化身囚牛的扶苏跃出了水面,在半空中摇着头,摆动着龙尾,多谢五道将军出手相助。
“你大闹忘川河,本将军也救不了你!”
五道将军提着长刀,飞身停在了向囚牛的前头,“你还是跟我去阎罗王那里一趟,再说吧。”
囚牛张开大嘴,吐出来一滩血:“将军,为什么本太子一落到河水里,他们就要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