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昌才把萧九熊按在地上,俯冲而来的一个汉军都尉以为罗德昌是西楚军的将领,大喜过望。
那都尉从马背后边飞快抽出两面红色的三角小旗帜,紧握在手中,左右各奋力地挥动了几下,立刻骑兵纵队分为两队,成“V”字阵形包抄了过来。
“冲呀——”
汉军一边全速冲锋,一边肆意放箭,尽管他们并没有见到几个西楚军。
羽箭如蝗,射得萧九熊两个一时抬不起头来。罗德昌见势不妙,拉着萧九熊滚到了一处缓坡下,才躲过了箭雨的袭击。
箭雨过后,汉军已经冲过了洼地的中央地带了。周围的汉军很快发现项羽所在的位置,不顾一切地猛扑了过去。
萧九熊小声地问罗德昌:“这些汉军怎么啦,是不是疯了?”
罗德昌笑道:“他们就是一群饿极了的豺狼,突然遇见一只饥肠辘辘的老虎,焉有不疯之理?”
这个比方太形象了,项羽就是一只被豺狼追击的老虎,一只疲惫不堪的老虎。
这只老虎不是病猫,这么容易捕获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咬断头狼的脖子,撕碎它,没有头狼,饥饿的狼群自然散去。
萧九熊看了看还在流血的伤口:“罗公公,依本王看来,汉军也不咋地,怎么可以和财狼相提并论呢?”
“王爷,别说话。”
罗德昌将耳朵贴着地面,明显感觉马蹄落地的震动越来越近来了,他估算了一下,这队汉军人数在千人以上。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项羽的危险处境,必须尽快找到项羽的藏身之处,协助他打掉这些作死的汉军,走出这方圆数百里的阴陵大山。
而萧九熊疼痛难忍,随手在斜坡那里弄了一些草药,嚼碎了,含在嘴里,满嘴的草药味,也顾不上了。
他持着萧家刀,从战袍上割下来一丝长布条,将草药放在布条上,斜斜地覆在伤口之上,包扎好了之后,躺在地上:“罗公公,本王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
“王爷,快说!”
罗德昌抬起头来,看了看萧九熊。
萧九熊扯了一根干枯的狗尾草,叼在嘴边:“项羽已是一条咸鱼了,为何不施展我们的神功,杀死项羽,提着他的人头,去刘老三那里邀功?”
三番五次地提出来要帮助项羽翻盘的是萧九熊,每每见项羽出事了,就怨天尤人,说项羽他不重用自己,罗德昌也不计较了,毕竟萧九熊就是一个有口无心之人。
可今儿说要取项羽的性命,去投靠刘邦,一天之内,已经是第三次了,这和落井下石有什么两样!
罗德昌沉思了一会,觉得萧九熊的这个想法太残忍,不够道义。项羽死在了阴陵,后面自刎乌江的套路岂不是提前结束,那司马迁还写个毛线的霸王别姬!
“不可。”罗德昌否定了萧九熊的提议。
萧九熊有点沉不住气了:“唉,老头,别磨磨蹭蹭的了,时间不够了,再犹豫,项羽若是就被别人杀了,功劳就是别人的了……”
“别人杀不杀,我们管不着。你说这朋友是干嘛的呢?”
“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再说项羽他当我们是朋友吗?”
萧九熊的歪理邪说,一时让罗德昌无言以对。
“暴富在天命。”萧九熊越说越离谱了,“刘老三的悬赏令,许诺项羽的头值千金,所以只要我们弄死他,那一大笔赏金就是我们俩的了。”
萧九熊也不想想,弄死项羽如果真有那么简单,韩信也用不着派出一拔又一拔的汉军骑兵,从不同的方向围剿项羽了。
如果没有罗德昌的参与,只怕萧九熊的萧家刀还没有够着项羽,他就人头落地了。
实在不行受不了萧九熊的絮絮叨叨,罗德昌一脸严肃:“王爷,你的想法不仅危险,而且愚蠢至极。”
萧九熊嘿嘿一笑:“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谁不心动?武功再高,也怕砍刀。脖子再硬,也怕刀盾。项羽就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这么多的汉军数百里狂奔,都是冲着“万户侯”职位的诱惑,自然萧九熊也不例外。
只是萧九熊过于自信,过于相信刘邦的人品。即便萧九熊真的拿到项羽的人头,投靠了刘老三。
万一刘邦来一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给萧九熊扣上一个“谋杀汉王兄弟”的罪名,那萧九熊就惨了。
这一点上,罗德昌比萧九熊要清醒十倍:“刺杀项王,万万不可。”
“放着发财致富的机会不要,懒得和你说了——”
萧九熊说罢,吐掉了那根狗尾草,双手枕着脑袋,闭上了眼睛,他在心里骂道,你个死太监,死脑筋!既然项羽对我们无情,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对他无义?
罗德昌不再与萧九熊争辩,提着铁笔,猫着腰,往树林深处去了,他得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支援项羽……
汉军骑兵进入了罗德昌他们所在的那片区域,因为丛林密布,骑兵的机动力大大下降。
于是汉军分做四五个小队,进行地毯式搜山了,任何一寸的土地和草丛也绝不放过。
山林里,吆喝声此起彼伏,杀机顿起。
另一边,负责探测敌情的虞子期带着四五个士兵,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向项羽汇报了情况:“大王,现在敌人理离我们大概还有八百步的距离,如何是好?”
“子期兄弟,莫慌。”项羽拍了拍虞子期的肩膀,从马背上取下来一个水袋,“你先坐下,喝点水再说。”
“谢大王。”
虞子期接过水袋,拧开软木塞,仰头就喝光了。
等虞子期缓过气来之后,项羽突然将佩剑递给他,忧郁说道:“寡人今日若是不能逃脱,你就带着此剑,去鲁城见项冠将军,让他…。”
鲁城是楚怀王时期封给项羽的封地,当时项羽被封鲁公,鲁城是项羽家族的大本营,项羽一直让家族中最得力干将项冠守护着鲁城。
尽管后来做了楚霸王,项羽也一直没有忘记这块小小的封地。而唯一的儿子项少羽藏在鲁城,因其母早亡,由项庄的母亲照顾着,这事项羽是瞒着虞姬的,并没有告诉她,当然虞子期也不知道,在鲁城还有项羽的亲生骨肉。
刘邦若是知道此事,必然加派大军,搜捕项少羽,以绝后患。所以项羽此刻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儿子的未来。
虞子期没有接佩剑,只是抱拳道:“项王,鲁城距离阴陵有上千里,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故末将只愿追随大王,回江东去。”
“子期兄弟忠心耿耿,寡人感激不尽。”项羽执意将佩剑放在了虞子期的手中,“鲁城在,项氏在,拜托了。”
虞子连连摇头:“大王,现在就这么一点人了,再分兵去鲁城求援,是为不妥。故末将请求留下。”
项羽只好同意虞子期的请求:“好吧。”
于是,为了分散汉军的注意力,项羽与虞子期、桓楚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经过商议,决定将西楚军分为十队,与汉军周旋,以退为进,将他们诱入汴水河畔,再集合队伍,杀掉汉军的骑兵头目,让他们不战自溃。
等项羽开完会,再去寻找虞姬,却不见了踪影。他急急部署好任务之后,项羽提着霸王戟,独自去寻找虞姬了。
项羽小声呼唤着虞姬:“爱妃,你在哪?”
他走出了四五百步了,到了一处狭长的小路上,路边的一棵栎树上挂着一件红色的衣裳,随风飘飘。
“咦,这不是虞姬的衣服吗?”
项羽赶紧跑了过去,抓起那件衣服闻了闻,上边还有女人的香味,很快他就确定虞姬在附近了。
项羽停下脚步,仔细一听,不远处传来了河水哗啦啦的声音,不由大喜,虞姬一定是来这里取水来了。他正想往河畔那边过去,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尘土飞扬。
“哒哒哒——”
一群身披黑色盔甲的汉军骑着战马过来了。
“不好!”
项羽赶紧闪进了路边的草丛里,趴在地上,观望着那由远及近的汉军。
走在前头的竟然是原西楚军的丁固,与后边的汉军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他突然勒住马头,一双贼眼转个不停,四处张望,很快他发现了河边正在专心取水的虞姬。
“兄弟们——”
丁固举起手来,示意后边的汉军停住了脚步,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那边有个穿白色衣服的女子,她就是项羽的妻子,只要抓住了她,我们就发达了!”
“且慢!”
一个叫杨喜的都尉将战斧横在马背上:“这里如此安静,只怕有埋伏……”
丁固哈哈大笑:“此言差矣,项匹夫最多不过一百人了,他哪还有兵力埋伏?现在我们就过去,抓了那虞姬再说。”
“你这个奸细!”
伏在草丛里的项羽在心里骂道。
他总算明白了,一路上追击的汉军如阴魂不散,紧紧地跟在自己的身后,怎么也甩不掉,原来是丁固这个小人泄露了西楚军的计划,甘愿为汉军当马前卒,卖主求荣。
一摸弓箭袋,他才发现羽箭一支也没有了。
该死!项羽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罗德昌突然出现在了项羽的背后,手里拿着两支羽箭:“项王,可找到你了。”
项羽回头一见,见那两支羽箭正是自己掉落的,不由大喜,单手接过了羽箭,取下霸王弓,搭上一支羽箭,瞄准了丁固的脑袋。
正要发箭,一个汉军骑兵冲到了丁固的侧面,举着一道令牌,急匆匆地对丁固说:“丁将军,汉王有令,务必生擒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