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她让简送她去了画廊,于是车子在画廊前停下。
走进画廊里,小张和沈纭在前台,跟她打了个招呼:“庄姐,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儿不来吗?”
“我的事已经做完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脱下简的西装外套,仔仔细细的叠好。
做完这些,她就走进画室。
江蔓枝还没来,里面安安静静的。
她在自己习惯的画架前坐下,弯腰去整理、摆放颜料,然而余光的视线里,画架上的画纸,似乎画着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皱眉看去,画纸上,一直初春的新柳,格外柔嫩青绿。
她手一抖,手里的颜料就掉到了地上。
等她一路小跑到了大厅,才颤抖着声音问:“你们谁去过画室?”
“啊?”小张一脸的茫然:“我又不画画,小蔓还没来,沈纭——沈纭你去过画室吗?”
她对着沈纭喊了一嗓子。
“没有。”沈纭看了一眼庄筱筱:“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庄筱筱吸了吸鼻子,重新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画师,把那张画着新柳的画纸收了起来,弄好后,她拿着伞,走出画廊。
经过大厅的时候,跟小张道:“我再出去一趟,可能的话,一会儿就回来。”
“哎?好,你放心去吧庄姐,这里有我和沈纭呢。”
小张话没说完,她就已经撑开伞,一头扎进了越来越大的雨里。
走进医院的时候,她白色的连衣裙,都被溅了不少泥水污点。
按照记忆里的位置,她找到柳歌所在的病房,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驻足一会儿,才犹豫着,伸出手,想推开门。
然而,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她身子一抖,差点儿没尖叫出声。
“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庄筱筱瞬间放松下来,她呼出一口气,转过身,背靠门,看着简:“你怎么在这里?”
“薛总吩咐我来看一看柳歌的病情。”
简扬了扬手,示意她看向自己手中的一沓检查报告。
“柳歌她,暂时还没有醒来的可能么?”庄筱筱问。
“是的。”金丝镜框后,简的视线从病房门上的一小块玻璃,隔空落在里面的柳歌身上:“恕我直言,你或许可以不对她的醒来抱有希望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歌很大可能,会成为终身植物人。”在空旷安静的医院走廊里,简的声音被映的冰冷无情。
“不、不会的吧?”庄筱筱不肯相信的摇头。
简却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开到距离病房门一两步的距离,温声说道:“女孩子不太适合长时间待在医院里,既然已经看过了,就回去吧,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庄筱筱拎着伞,垂头丧气的走到走廊尽头,她回头看一眼简,他正侧身而立,刚好与她的目光对视,金丝镜框被灯照射着反光,刺得她下意识的闭眼。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简已经走进病房了。
——他看着病床上略微紧张起来的柳歌,似乎笑了一声,对柳歌道:“她已经走了。”
回到画廊,庄筱筱把那幅新柳图找出来,表框,挂在了一楼展厅。
沈纭注意到这里,疑惑的问:“没署名?这是谁的画?”
“大概……是一个朋友的吧。”庄筱筱喃喃的说着,也不管沈纭有没有听见。
雨下得原来越大,画廊里基本上没什么客人了。
因此,大家都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投影仪上播放着电影。
江蔓枝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放下包,歉意的对庄筱筱笑笑:“不好意思啊庄姐,我来晚了,我去看画纸了,我们美术节上的作品,用丝绢怎么样?”
“丝绢——”庄筱筱略有些头疼:“我可能不是很习惯在丝绢上作画,不过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创意。”
“没关系的,练习几幅画就上手了,距离美术节,这不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吗?”
江蔓枝走过来,拉起她的胳膊:“我刚好带了几幅小丝绢,一起去试试吧?”
庄筱筱的视线从电影上移开,跟着江蔓枝走进画廊。
在画架上铺好丝绢,她握着画笔,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最终,她颓废的扔开画笔,看向身侧。
旁边的画架上,江蔓枝正全心全意的画画,她的一双眼里,除了画作之外,似乎别无他物。
庄筱筱被她这样入神的状态怔了一怔。
从失忆醒来到现在,她每次作画,心里都有太多杂念,每幅画都匆匆了事,很难真的找到作画的感觉。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出了画室,把场地留给江蔓枝一个人。
傍晚回到别墅的时候,薛景辰依旧在落地窗前看书,听见她开门的声音,把书丢到藤椅上,走过来,想要亲近她,却又被她下意识的拒绝了。
薛景辰挑了挑眉:“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我有些累了。”说着,她低头去找自己的拖鞋。
然而视线越来越模糊,根本就连拖鞋的位置都看不到了,最后,一颗饱满的眼泪,终于不堪地心引力的重负,从眼眶滑落下来。
薛景辰抬起她的下巴,蹙眉看着她,几秒后,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进怀里。
等她眼泪止住了,才问:“受委屈了?”
“嗯。”她心想,就算是受委屈了,这委屈,也是他给她受的,“我想问你件事——”
她刚想开口问问李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到简从楼上走下来。
他递给薛景辰一份文件:“薛总,这是收购徐氏的文件,请您过目并签字。”
薛景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文件,从简的手里接过纸和笔,签字,还给简,然后看向庄筱筱:“想问什么?”
“没什么,我有点儿累了,想先回房间。”
说完,她就挣脱薛景辰的怀抱,上了三楼。
再逃避,吃饭的时候也免不了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她看着薛景辰放在自己碗里的、挑出了刺的鱼肉,感觉自己的眼眶,似乎又有些泛酸了。
餐厅里只有两个人,安安静静的。
薛景辰先开口,打破了这安静:“这周末有时间吗?”
“不知道,应该挺忙的,四个月后就是美术节了,我们要提前做准备。”庄筱筱抬头,看向薛景辰:“你知道美术节吗?”
“嗯,薛氏有赞助这个活动。”
庄筱筱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一点,犹豫了一会儿,她问:“那你……会像上次一样吗?”
她语焉不详的,也不知道问的是,会像上次一样有评委资格,还是会像上次一样,故意取消她本该得的奖项。
“这种事,让你经历一次,就是我的无能。”薛景辰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到笑容来:“怎么会让你经历第二次?”
在正事上,薛景辰还算个正直的人。
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代表,他既不会刻意让她赢,也不会刻意让她输。
庄筱筱的心柔软了一下,勉强竖起的心防,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倒塌了。
至于李乐的微博,她就当做李乐真的在说梦话吧。
吃完饭,她回到房间,洗完澡出来,一眼就看到薛景辰微微靠在她的床上,向她招手:“过来。”
她拎着胸前低领的睡衣裙子,贴着卫生间的门站着,此时偏偏生了逆反心理:“如果我不呢?”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说着这句话,薛景辰已经下了床,走到她身边,双手环住她的肩膀,又一路向下,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你不来到我身边,我就去你身边。”
“说的挺轻巧的,还不是为了——啊。”
“说的没错,我就是为了——”
薛景辰一把将庄筱筱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细细碎碎的吻着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脖颈,她的胸前。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庄筱筱一个人,她伸手关掉闹钟,去洗漱完后,下了楼。
“早上好,简。”她跟简说了早安,问道:“薛景辰呢?”
“薛总提前去公司了。”
“唔……”庄筱筱小声的哼了一声,昨晚还说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今天早上,倒是起的比她还早。
成功男人的嘴里,不止情话,连工作上会偷懒的话,都是不靠谱的。
外面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着,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出门前,庄筱筱想起昨天简的衣服:“对了简,你的衣服我带回来了,我洗了,明天再还给你。”
“没事的,不着急。”简温温和和的问道:“需要我送你去画廊吗?”
“不用,我打车去就好。”说完,她就拎着伞,急急忙忙的出门了。
等走到画廊,就连上半身的衬衫,都微微潮湿了。
她拿着吹风机,吹完头发吹衣服,沈纭凑过来看了一眼:“你不用换件衣服吗?小心着凉。”
“不许乌鸦嘴!”庄筱筱心想,她应该不会运气这么差,都没淋雨,就生病。
结果,真的被沈纭的乌鸦嘴说中了,下午的时候,她果然发起了烧。
烧的晕晕乎乎的时候,她还记得请了假,自己一个人去了薛氏旗下的医院,让医生给挂了吊瓶,就在单人病房里睡过去了。
吊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的减少,彻底滴完前,庄筱筱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的,床边似乎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