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就见白露已经将补汤端了上来:“今儿一早晗小姐就过来了,接着正房就闹起事儿来,今天的补汤还没喝呢。”
太医冲白露招招手:“给我看看。”
白露得了傅云盈首肯才将汤碗递过去,就见那太医细细闻了闻,后又啜了一点尝了,脸色骤然一变:“这汤药是谁熬的?”
颜清臣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闻言沉声道:“汤药有问题?”
“回禀大人,这汤本是补气益血的,可里面掺了一味五行草,药效可是大变啊!”
太医将药碗放回托盘上,眼看着两股战战像受了大惊吓似的跪倒在了地上,颜清臣一颗心沉到了底:“说!”
他如今地位之高甚于几位皇子,那太医自然怕实话说出来受连累,这会儿被颜清臣逼了一句才战战兢兢道:“《本草》有云,五行草‘散血消肿,利肠滑胎’。”
单单这一句,就让堂中几人尽数色变,紫苏更是头一个嚷了起来:“这不可能!药是同仁堂的温夫子亲自配的,药是我从百草堂拿的,怎么可能……”
傅云盈先前对这温远算是有恩,他怎么可能在方子里加“滑胎”的药!
“将药方拿来。”
白露忙应声去了,颜清臣这才又问:“这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是上次夫人礼佛回程时,正碰上同仁堂义诊,”紫苏像是也被吓坏了,跪伏在地上抽抽噎噎的道,“那阵子夫人总说多梦,便想着过去看看,温夫子便给开了补气益血的方子来,怎么可能是滑胎的!”
她又急又气,那太医脸色也是难看:“难不成还能是老朽诊错了?大人尽可以再让人来瞧瞧,这汤药里到底有没有五行草!”
“够了!”
颜清臣猛一拍小几,托盘连着药碗同时一震,堂下跪着的两人不敢再做声,白露也已经拿了药方来:“姑爷。”
那方子明明白白是补气血用的,的确没有五行草这种东西,颜清臣的目光从方子上移到堂下跪着的紫苏身上,半晌才开口:“药是谁煎的?”
“是奴婢煎的,按照温夫子说的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早膳后服用。”
这会儿太医已经看过了那方子,虽是低眉敛目,语气却毫不相让:“大人若不信老朽尽可再找人来看看,这汤药中是否加了那滑胎之物。”
紫苏也急了:“方子你也看了,药是我亲自煎了端给夫人的,你的意思难不成是说我故意在汤中加上了那什么‘五行草’,要害夫人?”
“不会是紫苏。”
却是一直旁观的傅云盈开了口,颜清臣忙坐回床边将人扶坐起来:“好些了么?”
傅云盈点点头,握着他的手又重复了一遍:“相公,不会是紫苏。”
颜清臣当然知道自家娘子身边伺候的人的品性,可这件事着实奇怪,他沉吟片刻又道:“把药拿过来。”
等白露拿了包好还未煎的药来,他才对太医道:“方子与煎药的人都没问题,就劳您看看这药吧。”
他态度表明了,那太医便也不再攀扯旁的,拆了一副药细细看来,随即猛一皱眉:“找到了!”
众人凝神看向那太医手中的一小撮草药,先是紫苏疑问出声:“我记得抓药的时候,伙计说这是黄芪……”
“五行草晾干鞣制之后与黄芪颇像,可药堂伙计学徒时分辨这个要费大工夫,该不会是伙计故意抓错。”
那太医点到即止,颜清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捏着那点五行草沉声吩咐:“彻查府中谁去抓过五行草,谁又接触过这几包药。”
当下便有影卫领命匆匆而去,太医知道接下来的事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便也匆匆告退离去,傅云盈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冲紫苏招了招手:“我记得你前几天去抓药,听那伙计说过什么?”
紫苏凝眉回想了几息才恍然:“啊对,之前我去抓药时那伙计说……说大户人家的小姐们身子金贵,说是滑胎用红花太伤身子,反而拿了大量的五行草去!”
“哪家药铺?”
“就是城中最大的那家百草堂。”
“去查这几天抓过这味药的所有人。”
事关傅云盈生死之事,颜清臣全然抱了“宁错杀不放过”的打算,几番安排下去才平下了心坐回床边安抚傅云盈:“我会找到幕后之人,娘子莫怕,睡一会儿醒来就好了。”
傅云盈抓紧自家相公的手闭上了眼睛,掩去了眼底的一丝冷意。
颜清臣为此事震怒,底下人查探的效率也跟着高了不少,很快他便拿到了这几日大量购入五行草的人员名单,而这其中赫然有府中下人的名字!
傅云盈已经睡去,可不知是腹中痛楚跟进了梦境还是怎么,饶是睡着她也仍然微微蹙着眉,看的颜清臣一阵心疼,嘱咐紫苏好好照顾着才起身离开。
出得门时颜清臣的面上已变成了冰冷一片,他冷眼看着跪倒在地的小丫鬟,饶是不出声也已经让那丫鬟瑟瑟发抖。
“叫什么名字?”
“奴婢琥珀,不知三爷找奴婢有……有何事吩咐。”
都已经心虚到话都说不利索了还不老实交代,颜清臣话中冷意几乎凝成实质:“你是自己交代,还是等着我问?”
“问”当然不是单纯的问话,他在官场上用的那套手段拿到家里来,这小丫鬟只怕连两招都受不了。
那丫鬟显然也没有挑战的意思,本来只是稍稍有些发抖,颜清臣这句话音落下她抖得几乎跪不住,直接趴伏在地上哭求道:“三爷饶命!都是玥小姐指派下来让奴婢去抓药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求三爷饶了我吧!”
颜清臣一个眼神,便有影卫领命而去,他便坐回椅子上冷声道:“将你知道的一字不露的给我说出来,若是让我知道有隐瞒之处……”
这边颜清臣的脸色随着琥珀的供述越来越难看,其他人却并不知道这一角发生的事情。
“这隔了夜的茶也拿来给人喝吗?琥珀!”
颜筠玥因为傅云盈晕倒一事受了好一番敲打,回自己房中却连口热茶都喝不上,恨不能将这一壶冷茶全都泼在那人脸上,谁知却连人都找不到。
自从珍珠没了之后她身边的人一个不如一个省心,好容易提拔这琥珀办点事,这会儿又不知道哪里去了,回来定要给人立立规矩!
就算惹了三叔她以后在府中难以立足,那她也是主子,还轮不到这些丫鬟下人们看菜下碟!
“小姐,小姐!”
她正憋着气呢,骤然看到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茶杯直接砸了出去:“慌慌张张的干什么?用得着的时候找不着人,如今倒来碍眼!”
那小丫鬟像是没想到会正撞上霉头,直接跪在了门口:“小姐,三爷来了。”
“什么?”
颜筠玥猛地站起身来,下意识的一阵恐慌。方才她推扯之下让傅云盈摔倒在地,到现在还不知什么情况,她自觉得是傅云盈故作姿态想给她难堪,却没想到颜清臣竟然这么快就找了来。
可想起那门所谓的亲事,怨怒很快将恐惧压了下去。
她还想跟人好好理论理论这所谓的“亲事”呢,省的再去找人了。
颜筠玥摆好了姿态迎到门口,刚福下身子便听颜清臣一声“搜!”,竟是连招呼都不打就让人闯进了内室。
“三叔这是做什么!”
颜筠玥大惊大怒:“就算我方才不小心推了婶婶一下,给她道歉就是了,您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颜清臣却不应她的话,只沉着脸等里面的结果。
他过来时丝毫没遮掩行踪,这会儿的功夫田氏便循声赶了过来:“这是怎么了?玥儿你又做什么错事了,快给三叔道歉!”
“凭什么都是我错?”
从早晨到现在,从那桩莫名其妙的婚事到现在莫名其妙的搜房,本该站在她身边为她做主的吴氏与田氏全都倒向了她的对立面,颜筠玥脑中胸口几乎要被火气填满,连颜清臣要搜什么都来不及多想。
就在此时,已经有下人拿着什么东西递到了颜清臣面前:“大人,找到了。”
接着便有早早候在一旁的郎中接过那盒子打开,细细辨过之后才躬身奉上,道:“正是五行草。”
“什么五行草?”
田氏还一脸疑惑,颜筠玥却是在看到那盒子时就已脸色大变,这会儿堪堪调整回表情,脸上苍白一时却褪不下去。
“五行草?”
一道声音骤然传过来,却是去吴氏那儿哄睡了宝儿,正赶着去探望傅云盈路过这儿的颜筠晗,听到动静改了主意凑了过来,目光扫过那盒子落到颜筠玥面上,脸色一变:“哪儿来的?”
“回二小姐,正是从内室暗格中搜出来的。”
颜清臣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杀气,接过盒子捻了一点草药,状似随意的开了口:“太医从娘子日常喝的补汤中查出了一味五行草,恰巧五行草的买主中又一个琥珀,这还真是巧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