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离思才轻声道,“是你?”
男子亦是笑道,“是我,昔日你还是我主子。”
也曾是他爱慕之人。
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我倒是没有想到喜贵公公,竟是龙嬷的儿子。”离思从最初的惊愕也缓了过来。
喜贵……
那是宁启的徒弟,一个表面上憨厚老实的人;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人,却有这样一个背景。
这么说来,喜贵是北漠的细作。
而他们之间,再也不是主仆,而是仇人。
龙嬷。虽不是她所杀,可死却与她有关系。
“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和主子站在对立面。”
他本想安安静静的做个内侍,可……老天爷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被送进夏宫的时候,还是一个孩童,宫刑,那是连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疼痛与羞辱。
而他却挺了过来。
他终究记得,那年他得罪了早夭的次公主,被罚跪在冰天雪地,冻饿交加的时候。
相府女儿自天际而来,带来了属于他的太阳,温暖了整个世界。
那一刻,他暗暗发誓,要改变命运,至少有一天能够报恩。
所以他认了宁启做师傅,后来被调到了她身边。
龙嬷曾让他暗中给她下蛊,他也未曾那样做。
他只
求的良心安稳。
至于报仇,喜贵也曾经想过,龙嬷没有哺育过他一天,甚至当年在夏宫里要冻饿至死时,也未曾来瞧一眼,y他本不想报仇。
可生恩大于天,她在怎么说,也生了他呀。
直到今日,看到了活着的她,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想报仇,不想活成这样。
“所以……你今日是来杀我的?”离思了然。
“我……”喜贵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
他的确是来杀她的。
也的确是为母报仇。
可……
她不想。
“台下的人,虽是乞丐,也是无辜性命,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如此铁石心肠。”离思不用看,也知道,如今台上的尸首还未曾收拾。
那些生来卑贱的人,其实从不比这些高贵的人低下。
人生来平等,更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路。
今日,就算要杀她,也要给无辜生命一个交代。
让逝者安息。
“主子没有想到的很多,我本就是杀戮之人。”喜贵毫不在意的说。
那些人命如草芥,活该被富人取乐,就如同还是太监的他一样。
离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不要废话了,今日你来找我,是为你母亲一事吧。”离思不想太过于纠缠无用的东西。
有些东西说一遍就能够记住了。
“是,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出于孝,他要杀了她,出于义,他不能杀了她。
杀了她,他喜贵便以命作陪。
“可惜……如今的我,还不想死。”离思淡淡的开口。
生命可贵。
就在喜贵愣神间,离子旭的刀剑便横在了喜贵的脖子上,喜贵摇了摇头,夹着离子旭的刀面,轻轻一弯曲,发出清脆的响声,剑尖断裂。
“公子有些冲动了。”
十五岁后,他就极其讨厌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了。
“冲动?”
离子旭不屑的笑了笑,不知手尖碰到了哪里,剑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弥补了刚刚断裂的部分。
废话太多,吵得离子旭心烦意乱。
手里的剑招招致命,喜贵后退躲闪,被逼无奈,强行出招,竟在离子旭的剑下,躲过了百招不止。
两人具是平手,谁都不能够在多一点。
“公子的武功不错。”
闲暇之余,喜贵还出声夸赞,恐怕天下能在离子旭的剑下活命,至此一人。
“你也不差。”
武功路数稀奇古怪,无迹可寻,若是假以时日,必定是武林高手。
只可惜……
这只展翅的雄鹰,便要折在了此处。
离子旭不会放任任何一个想要伤害离思的因素存在。
“小心。”喜贵惊呼,顾不得紧追而至的离子旭,一把抱过离思,与之互换了一个位置。
暗器没入肉里的声音,喜贵一口黑血吐在离思的素白衣裳上,绽放出朵朵红云,煞是好看。
离子旭见状,转身一看,又一枚暗器接踵而至,顾不得其他,躲闪后,一剑站下,放暗器的大胡子身首异处,眼睛里还有不甘心。
喜贵眼神迷离,也知道,那暗器上涂抹着毒药,回天乏术。
只拼着一口气断断续续说,“主子,我从未想过与你,你死我活的斗争着。”
从未想过……
只是北漠龙家的风俗如此。
而他身为龙家少主,礼应遵守。
如今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似想到了什么,喘了几口气后,“我希望你能回大夏看看白芍,她很想念你。”
临死前,他却唯独记得那个眼泪比水还多的女子了。
许是她身上有的快乐,是他没有的。
倘若……
他是个完整的男人,他想要给她幸福,可惜他不是,给不了,也不敢给她。
原以为,他思慕江素辛。
却原来不是。
他感谢江素辛,却深爱白芍。
也只有到死,才能想得如此的透彻。
听见喜贵的话语,离思沉吟一声,“我知道了。”
白芍……
她何尝不想看?
可惜她不在是江家女儿,她叫离思,江素辛已经死了。
“谢……谢……谢谢”
喜贵的呼吸声渐远,很快其余的大胡子也全数倒下。
离思回眸间,瞥见喜贵的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浅浅的,似是解脱了一般。
“夫君,我累了。”
大约是累了,一天之内,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她需要歇息一下。
“我带你回宫。”
“我想回家。”
离子旭一怔,“好,我们回家。”
有她的地方,就是家。
“记得带上阿雪。”
“好。”
两人身后跟着一只雪狼,坐着小店的马车出了天机渐黑的东郊。
天际拉下夜幕,天边有烟花升起,煞是好看,可离子旭面色却很凝重。
那个位置是大夏军营的位置,那种烟花是军队祭祀的用品。
苏穆……
是殁了?
可……
命运不应该是这样的。
离思感觉到离子旭的异样,抬头从窗外看过去,入眼的也是冰纷绚丽的烟花。
离思喃喃自语,“他死了?”
而后又自问自答,“我不信。”
她要去看看。
明早启程,苏穆,你不许死。
你的命……
只能是我的。
其他人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