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的错,留下了这样一个烂摊子给她。
他突然爱怜的抹了抹离思的脸庞,他今天看了,明天也许就看不见了。
他如今的身子,比不得从前,更是被人下了毒,不知道还能在世上弥留多久。
他害怕下了地狱,她还没有原谅他,更害怕下一世,会忘记了她的容颜。
这一世,欠她也好,不欠也罢。
苏穆都想要记得她。
“素辛,你可原谅我么?”
若是不原谅也好。
起码她一个人,背负的不多,离子旭也是个好人,能够照顾她一辈子。
离思愣了愣,“我早就原谅你了。”
在那日金銮殿上,她把剑刺进她的胸膛时,她就原谅了他。
他放过了江甫,更是代替她,领略了皇宫的人心险恶。
他其实并不欠她什么,包括瑾落,她的孩子也还活着。
“谢谢。”
谢谢你原谅我。
是素辛也好,离思也罢,百年之后,与我同柩而眠,终归只有你一人而已。
“阿穆,我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对不起,误会你。
对不起,我还深爱你。
“傻瓜。”苏穆眼睛带着宠溺,这种感觉能够持续多久?
苏穆不知道。
也不敢去想。
白头偕老,谁不想?
可是白头偕老是书本里的故事,现实中,总会有种种的无奈。
离思忽然抱住苏穆,那种真实充盈在怀中的感觉,才能够让离思的心不在恍惚。
“真是……”苏穆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便有闷哼传来。
离思感觉肩头一重,传来一阵湿腻的触感。
就像是谁端着一盆寒冬腊月的水,从头上浇下来,连心都凉了,更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跳动。
苏穆轻声在她耳边说,“好好活下去。”
未来的日子,他陪不了她了。
可她应该快乐。
离思悲鸣一声,“阿穆。”
后才意识到传太医,一时间内宫慌乱了起来。
刚刚苏醒的前任皇帝,不过一个时辰,便又晕倒了。
不多时,瑾乐宫挤满了人,每个御医都是摇头走出来,低声商量着什么,最后由刘院长上前,禀告离思。
说苏穆已经病入膏肓,醒来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离思冷声道,医不好苏穆,都去陪葬。
惊得御医全都偷偷抹汗。
离思想,这一幕何其熟悉,当年,苏穆也曾经这样担心过她。
苏穆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还没有看见过,你的儿子,你知道么?
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儿子就是瑾落?
你不知道的,你起来,我告诉你啊。
苏穆,苏穆,你是个大骗子。
你说娶我的。
你说余生与我在一起的。
你所说的,都没有实现,苏穆,你起来。
你挣开眼,看看我,看看你的素辛啊。
苏穆躺在床上,有些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还弥留在人世间。
离思平静的走到苏穆床前,苏穆的睫毛有些轻微的颤抖。
“苏穆,你若不醒来,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
苏穆的嘴角明显动了动,最后微微勾起,呈现着微笑,起伏的胸膛,渐渐归于平静。
离思终于忍不住,泪眼朦胧起来,他放心的走了。
剩下的人,都要背负痛苦活着。
这时候,离子旭自门外走来,看了看苏穆,又看了看离思,随后遣退众人,将一个墨色的锦盒递给离思。
里面静静的躺着一粒赤红色的药,离思看着离子旭,似乎等待着解释。
离子旭轻咳一声,“你身上被下了子蛊,苏穆身上是母蛊,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
采其中一人心头血炼药,方能解蛊。
便是父债子偿,子债父偿的定律。
如今也算是救了一方。
离思捧着那颗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苏穆,都说你聪明异常。
可你比什么还笨。
你为何要牺牲性命?
猛地,离思就像想起了一件事情一样,盯着离子旭,道,“他多久醒来的?”
离子旭一愣,离思倒也聪明,转念便想到了这一点,离子旭倒是也没有隐瞒,“
醒来有半月的样子了。”
是苏穆要求的。
只要能救离思,她怎么样都可以。
离思更是一怔,喃喃自语,他早就醒来了。
可为何不告诉他?
为了手里的丹药呢?
以命续命的方法么?
苏穆,苏穆。
我身边只有你,就算活不长,那又有什么?
就算我长命百岁,又怎么样?
没有你,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熬的过去呢?
“你们犯了欺君之罪,可知?”离思冷声道。
哈哈,这就是老天爷啊。
眼泪随着面部的剧烈运动,扑撒在地,离思的面上全是绝望。
期待的,全都离去。
离子旭微笑着,淡声道,“若你觉得我犯了罪,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就如我能够接受你爱着别人一样,能够接受你给的所有惩罚。
包括为了其他男人。
离子旭如今很是敬重苏穆,默默无闻的爱着。
哪怕,她曾经怪过他,他也未曾透露一点。
要恨着,就恨他。
离思一愣,她跟离子旭之间说不清,道不明。
如亏欠苏穆一样,亏欠着离子旭,她还不清了。
她欠他一个婚约,欠他感情
。
离思一步一步的走到离子旭面前,“你们没有资格觉得别人未来的路,若是未来的日子,没有他,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永远不可能体会这种味道,得到的,就在眼前逝去。
那种感情,最是抨击人心。
“阿思,我……对不起。”
可再来一次,我也要这么做。
我与苏穆都不过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
离思跌跌撞撞的走出去,嘶吼道,“老天爷,你是不是瞎子?”
看不见有情人。
你是不是妒忌,因为你没有爱?
宁启不知道何时立在了离思的身边,“皇上,鸣哀钟吧。”
总是要昭告天下的。
良久,离思才哑着声音说,“鸣吧。”
景陵早已经修葺好,他的棺木是紫檀木,早已经放在了佛堂后。
他不管多久,都是要去那个地方的。
只是他还很年轻。
宁启递上一封书信,离思晃了一眼,上面写着,‘江素辛亲启’。
字迹她认得,是苏穆的字迹。
她颤颤巍巍的接过来,宁启便转身离去。
不多时,便只留下纸屑飞扬在空中。
离思没有再进去,而是径直的走了出去。
苏穆,你说让我忘了你,祝我幸福。
可忘了你,就能够幸福了么?
倘若你没有让我发现真相,我肯定这辈子都会恨你。
可惜真相?
真相,你说出了口。
……
苏穆的灵棺,三日后抬出,以至于苏锦桐晋封玺蔚夫人的典礼,也停滞下来。
那天近年关,飘洒着大雪,出殡的队伍,在帝都上,慢慢走着,白帆飘着,烫金棺木透着灰沉沉的光芒。
队伍除了城门,离思一身白衣,鬓角镶嵌一朵丧花,迎着风雪,站在皇宫的高处,看着队伍走出城门。
她却还木然的看着。
身后,离子旭的声音响起,“怎么不去送送他。”
“我远远看看就好。”
她怕上前,就不容许她走了。
德惠一年冬,景德帝驾崩于瑾乐宫,次日抬进景陵。
年后,轩辕和北漠被迫投降,成为大夏的附属国。
离思又以雷霆手段,将朝廷官员大换血。
杜生与焦濯递来辞呈,离思也没有勉强,二人的事情,二人自由打算。
于是丞相的位置空了下来,一时间没有人选,玺蔚夫人苏锦桐自荐,成为大夏第一个女相。
身怀六甲的她,成为了离思的左膀右臂。
离子旭后也成为太子少师。
德惠十年,轩辕麟死与霍乱,北冥朝继承北漠属地的爵位。
德惠十二年,北冥潇驾崩于慈安殿。
德惠十八年,太子瑾落娶妻,离思更是下了禅位的诏书,被太子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