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站在办公桌前，问，“余总，现在怎么办？”
余音揉了揉僵硬的脸，低声道，“把信息中心的魏主任叫过来，还有宣传部的顾经理，我有事情要问他们。”
今天一整天，梁耀都有些心不在焉，搬货的时候走神，差点把脚砸了，若是脚砸了还不算什么，要是把货摔了，那可就是一大笔钱了。
与他一起卸货的张先敬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问，“今儿个怎么了？恍恍惚惚的。”
梁耀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儿。他的确是没事儿，可是余音早上匆忙的神色让他觉得不安，他深知自己没什么立场去担心她，可就是不由自主了。
下午吃饭的时候，梁耀觉得热，把上衣脱了挂在椅背上。
李志成从他身后走过，然后脸色就变了，“哎呦，耀哥！”
梁耀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这晚上可真够激烈的啊。”李志成怪笑着，伸手按住梁耀肩胛骨处被余音挠出的伤口，还不浅，梁耀立即“嘶”的一声。
“别动。”梁耀躲开李志成的手，继续吃饭。
“谁啊这是？这么野蛮。”李志成凑在梁耀身边贼兮兮的问，“女朋友？这可不能啊！小余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梁耀冷笑一声，她伤心？就是她挠的！
“谁啊谁啊。”众人见梁耀不说话，一个个都兴致勃勃起来，饭也不吃了，举着碗，满目精光的看着他。
“猫挠的。”梁耀自顾自的吃饭，丝毫不受旁人影响。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合成了一句，“切，你家猫能挠出这样，别是猫成精了吧？”
猫成精？
梁耀想起余音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倒还真像是个妖精。
“我吃完了，你们继续。”
“诶，别走啊，还没说完呢。”
梁耀轻笑一声，再也没搭理，收拾了碗筷，走到外面的水龙头处洗碗。
烈日炎炎，稍微一动就是一身汗，梁耀此时站在太阳下，汗水渐渐渗了出来，被余音抓出的伤口隐隐作痛。
想到昨日那人明明疼的脸都发白，却还要硬忍着的样子，梁耀心头一软，嘴角就不自觉带了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晚上九点，余音仍旧在办公室里坐着，从下午见过各部门部长之后，就一刻不停的翻阅着资料，期望在以往大型企业危机公关处理事件上找到一点可以借鉴的方法。
可是没有，几个小时过去，依然一无所获。
林平坐在秘书室里，总经理室的白炽灯亮的刺眼，可那个人盯着电脑一刻都不曾放松过。
不是说盼着公司倒闭吗？若是董事长看到这幅画面，应该会非常欣慰吧。
林平想着，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悄悄的拍下了电脑面前专注的余音。
刚拍完，内线就响了起来，林平立刻收敛了情绪，接了电话。
片刻后，他从秘书室出来。
“余总，保卫科打来电话，说楼下有个叫姚金的想要见您，说是您的朋友。”
余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想见她，我没有心情，你去帮我见见，她如果需要钱的话，跟我说一声，然后从我账上支吧。”
“好。”林平应声，说完就要退下。
“等等。”
林平回过头，余音捏了捏眉心，对他说，“说完你就回去吧，不早了。”
“嗯，您也早点回家吧。”
林平走了，办公室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也很累了，整整一天，她都像飞速旋转的陀螺，不能停，不敢停。可是她也不敢回家，她害怕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害怕一个人面对袭来的黑暗。
事件持续发酵，每分每秒的极其关键，可她仍旧无能为力。
余音甚至想，要不然去找余厉华算了，他久经沙场，一定会有办法。可是念头刚一冒出来，又被自己一巴掌拍灭了。
她不想向那个人展示自己的无能，虽然……此时她的确无能。
余音走到窗前，天色阴沉的一如她现在的心情，像是要下雨了。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竟然下起了雨。
梁耀慌忙把晾在窗外的衣服裤子都收了进来，明明下午的时候还艳阳高照的，夏天的天气真是阴晴不定。
等他把最后一件衣服收进来，却看到大雨中一束车灯从家属楼外移了进来。
这楼里有车的人很多，梁耀并不作他想，收好了衣服，把门窗关好，就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阴暗房间里，梁耀突然猛地起身，外面大雨淋漓，门铃声并不明显，但他仿佛是听到了，于是静静地站着，等到门铃声再次响起时，他快速地跑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你说我可以在你这儿住几天的，现在还算数不？”
余音站在门口，头发还滴答答的掉着水，她微微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讨好似的看着他。
片刻后，余音坐在了梁耀家的沙发上，头上包裹着毛巾轻轻擦拭着。
梁耀从厨房出来，端了杯热水。
沙发上坐着的人毫不见外，脚丫踩在拖鞋上，高跟鞋被扔在一边。
她换了身衣服，是上班时候的正装，黑色的西服意外的适合她，看上去分外惹人怜惜。半身裙到大腿的位置，下面是被肉色丝袜包裹着的腿，上面的淤青都看不太明显了。
梁耀把热水递给她。
“谢谢。”余音抬头冲他一笑。
这个微笑看的梁耀神情恍惚，余音突然乖巧起来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有些心神不宁，不自在的偏过脸，轻咳一声。
“公司……还好吗？”
果然还是要问的啊，余音心里叹口气，连擦拭头发的动作都放慢了些。
“不好。”余音说，“一点都不好，我是个废物。”
“很难办吗？”梁耀蹙眉。
“嗯。”余音点头，不经意间看到梁耀搭在椅子上，刚收起来的衣服，又咧了嘴笑。
“笑什么？”
“你为什么会帮我洗衣服？”余音偏头问他，有幸看到那人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羞赧。
“不想让你穿我的衣服。”
这个回答倒是让余音一愣，她不禁笑出声来，好吧，果然会是他说出来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梁耀又突然开口，“别担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余音哑然失笑，她该怎么告诉梁耀，现在公司的最高个，就是坐在他身边，刚刚还说自己是个废物的人。
“如果你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你会怎么办？”
梁耀想了想，回答她，“请求原谅，弥补过错。”
听到这个答案，余音挑眉，“就这样？”
“就这样。”
“如果这个错误导致的结果你根本承担不起呢？”余音又问。
“错误所导致的结果已经产生了，我想，我能做的就是认清自己错在哪里，及时止损。”
梁耀微微蹙眉，认真的跟她解释。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余音听后，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却又笑了出来，是啊……及时止损……
当天夜里，余音也没有尽力和梁耀嬉闹，她洗了澡就去卧室里睡了，快十二点，她早已疲惫不堪，房间里的灯光刺眼，她都没有醒过来。
余音这样安静，让梁耀有些不太适应，他原本站在卧室门口准备关灯，目光却落在余音素净的脸上，卸了妆之后的她更显娇弱，呼吸一起一伏，带动着他的心跳有些紊乱。
眼光再向下，又看到了她胳膊上的乌青。
梁耀皱眉，去客厅拿了创伤药，趁着她在睡，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胳膊，替她抹上药。她的胳膊很细，梁耀手下几乎不敢用力，生怕手一重，就给她捏碎了。
然后再是小腿，她依然穿着自己宽大的T恤，露出细长的大腿，她似乎感觉到药有些凉，皱着眉翻了个身。
梁耀顿时如临大敌，大气也不敢出，摈住呼吸直到那人渐渐安稳了下来。
余音不到七点就起来了，她睡得并不安稳，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她背对梁耀，悉悉索索地穿着衣服，本以为自己动作已经很轻了，梁耀却还是醒了。
“怎么这么早？”梁耀哑着嗓子坐起来。
“嗯，我去公司，你再睡会。”余音穿好衣服，趿拉着拖鞋就去了卫生间。
余音如是说，梁耀也就又躺下了，可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静不下来，索性翻身下床，随意洗了把脸，转身去了厨房。
余音收拾完从卫生间出来，正要跟梁耀打个招呼就走，却看到他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羹。
“吃完再走。”
梁耀把勺子放在碗跟前，还没等余音说什么，转身就走。余音愣怔住，看到那人有些别扭的背影，心头一如刚出锅的鸡蛋羹，噗噗的冒着热气。
鸡蛋羹很好吃，余音没想到梁耀的手艺还不错，口感滑滑嫩嫩，面上还撒了小小的葱花，虽然清淡一些，但倒挺适合当做早点。
余音把一碗吃得干干净净，她拿了纸巾擦擦嘴，蹑手蹑脚站在卧室门口朝里看，那人又躺在床上，侧着身面对着她的方向，也不知道睡没睡着，眼睛倒是闭着的。
余音走过去，轻声问，“睡着了？”
梁耀没有醒，余音轻笑，她凑过去，覆盖上那人的嘴唇，一触即离。
“我走了。”她说。
良久，传来了大门关上的声音。
梁耀微微睁开眼，他舔了舔嘴唇，好像……还有鸡蛋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