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芫是个厨师。
一个失业在家、混吃等死的暴躁女厨师。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地点是澄阳镇。前厨师阮白芫背着一台巨大相机,行走在骄阳似火的乡间小路上。
“吱——吱——”
天气得要命,蝉鸣声聒噪得很,阮白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从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前面宽肩细腰的男人叫方谨舟,她已经跟踪他整整四个小时了。
男人长得好看,深邃的眉眼,高挺的眉骨,还有一个可以印到整容宣传页上的鼻子。这些玛丽苏小说里的形容词,是阮白芫从朋友嘴里拷贝的,实际上,她并不太记得方谨舟长什么样子,只有在看到他的时候,才能迟钝地反应过来:哦,这是方谨舟啊!
阮白芫是个脸盲。
一个经天纬地,可以载入史册的脸盲。
对于她脸盲的程度之深,很多人开始都不太相信,直到跟她熟悉了,才调侃她道:“阮白芫,在你的世界里,我们是不是都是一群无脸男啊?”
额,其实,真的,差不多……
“禁欲男神”也好,“海归型男”也好,对于方谨舟的美貌,阮白芫只能从文字层面领会。所以她跟踪他四个小时还没有跟丢,实在可以算一件奇迹。
在阮白芫记忆里,方谨舟最常见的表情,是深深地看着她,双唇紧抿,好像在为什么事苦大仇深。但就算方谨舟肯笑,阮白芫也丝毫不会觉得他惊艳,以她迟钝的审美观来看,方谨舟的外貌,跟门口看门的二大爷没什么区别,如果硬要评价,只有四个字——
“一般般吧!”
大下午的,阮白芫没有窝在家里吹空调吃西瓜,反而要跟踪“一般般”的方谨舟,可想而知,她的怨气是多么地深。
这些怨气,在经过一个炒粉摊子的时候达到最高点,阮白芫肚子“咕咕”一叫,饿了。
“炒米粉嘞,又香又辣的炒米粉——”
在闻到米粉香味的一刻,阮白芫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化身食欲,“噗噗噗”爆了个干净。
阮白芫停住脚步:“老板娘,要一碗炒粉,多放辣椒。”
“好嘞,一碗炒粉,多放辣!”
老板娘嗓门高亢,可以媲美意大利歌剧里的花腔女高音。阮白芫顿时汗毛倒竖,亡羊补牢地道:“嘘——,嘘——,小声一点!”
老板娘不太理解,吃碗炒粉还要低调个什么劲,只见她乐呵呵一笑,欢快地盛粉起锅。而阮白芫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用眼睛瞄方谨舟。
一百一十米,一百二十米,一百三十米……
虽然炒米粉以压倒性优势获胜,但阮白芫心里,还有那么一咪咪侥幸。她飞速计算着,在方谨舟离开视线范围之前,自己能不能嘬完一碗炒粉。
让人心碎的是,一个正常男人的移动速度是4m/s,只要方谨舟没有被乌龟附体,答案都是——不可能!
好吧,阮白芫被自己的智商糊了一脸,反正方谨舟还要在澄阳镇呆很多天,改天再盯梢吧……
就在阮白芫破罐破摔,放弃跟踪的时候,走在太阳底下的方谨舟,突然停了下来。
他这一停,停得格外莫名其妙。
方谨舟突然对一块八十年代的广告牌产生了巨大兴趣,只见他半蹲着猛看。不知道是不是阮白芫的错觉,他还特意转过脸,把比较好看的一边侧脸对准了她。
方谨舟微微屈腿,展示着他有力的腿部线条。微微汗湿的头发,轻眯的眼,正当方谨舟认为自己的荷尔蒙香飘十里,最起码引起阮白芫些许注意的时候……
老板娘色兮兮地道:“哎,姑娘,你看那边那个帅哥,臀线好美啊——”
“啊?哦。”阮白芫抬了一下头,让她欣赏男人的臀线,还不如去背肉牛解剖图。阮白芫对牛的身体结构如数家珍,哪块肉适合煎,哪块肉适合涮,她能滔滔不绝讲一晚上,但要是论臀线的话……对不起,臀有啥好看的?
阮白芫焦急地等待着她的炒粉,不过老板娘一心欣赏帅哥,炒粉的速度格外慢:“姑娘你看,小帅哥撩了一下头发!那小麦色的皮肤,有力的长腿,啊啊啊啊——”
阮白芫用同样热切的目光看着炒粉:“啊啊啊,老板娘,粉再不翻炒就要糊了!”
在阮白芫的强烈要求下,老板娘终于收回眼神,把关注点放在炒粉上。
她明显心不在焉,不仅多放了醋,还多放了一勺老干爹麻辣酱。
不过,老板娘显然是不拘小节的人,她随意一翻炒,让红彤彤的辣油浸上每一根粉,所以阮白芫这碗粉,还未出锅就又酸又辣,一般人吃了,非像窜天猴似的辣上天不可。
根根分明的洁白米粉,沾满爆香的老干爹麻辣酱,老板娘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哎,姑娘,要是太辣了,你就多喝点凉……”
“水”字还没落音,阮白芫已经挑起米粉,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作为(前)顶级厨师,阮白芫拥有世界上最宽容的舌头。她埋头在碗,好像完全感觉不到辣似的,把炒米粉吃得干干净净。
老板娘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姑娘,我的粉……真的这么好吃吗?”
“好吃。”阮白芫心满意足地说,“米粉糯而劲道,充斥着米香,麻辣酱鲜辣可口,虽然多放了一点点,但是对我来讲也OK……”
阮白芫心满意足地嘬着米粉。
方谨舟凹造型凹得腿疼腰酸。
终于——
“老板娘,我吃好了!”
***
在阮白芫嘬完粉的一瞬间,方谨舟长舒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湿润的汗珠,贴在他的额发上,方谨舟调息了两个回合,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阮白芫在盯梢上不用心,方谨舟很不满意,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很没有吸引力似的。
不过方谨舟用余光在玻璃里照了照,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把背挺直,用模特走T台的矫健步伐,走向本镇唯一一家酒吧。
利用转角处凹透镜,方谨舟发现阮白芫上蹿下跳,眼睛里泛着亮闪闪的贼光。那贼光,怎么说呢,就像孙猴子的火眼金睛,目睹男狐狸精现行似的。
等等,孙猴子。男狐狸?
方谨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嘲笑阮白芫的同时,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不过这并不重要,方谨舟站在酒吧门口,突然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阮白芫想要的……是酒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