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框处,看见赵师傅和师母正坐在床边,俱是一脸愁容的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承业啊,”赵师傅站起来,眉毛整条都垮了下来,“今天先不练了,赵泽他出了点事,你先回去吧。”
赵泽是赵师傅正上大二的儿子,大学放假早,靳承业最近每天过来练武也见过他两面。赵泽这个人,看着就是个为人高傲自负的,平日里话不多,给人感觉也是冷冷清清的,他和靳承业并不熟悉。
“这是怎么了?”靳承业抬步走到床边,低头看向赵泽。
床上躺着的人很安静,连面容都像是睡着了一般。
“谁知道呢,”赵师母摇着头开口了,“今天早上阿泽就一直没有起来,我过来叫他却怎么都叫不醒,后面才发现不对头了,”
“这也不能搁在家里等着啊,得快点送去医院瞧瞧,”靳承业道。
“这周围的人家都没有车,要送过去也难,最近的医院也少说大半个钟头的车程了,刚才我打电话给我一个朋友,他马上开车过来,”赵师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送第一医院去吧,院长是我爸的朋友,里面的路子也熟,后面多多少少都能有些照应,”靳承业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赵师傅站起来就要把靳承业给拉回来,却被赵师母一把揪住了,她低声道,“有点路子还不是好事了?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活不下去了,”
赵师傅那到口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他伸手在床边用力的捶了一下,手握成拳头,到底没再说什么。
靳承业借着不远处小卖部里的公共电话和靳纬说了这事情。靳纬对赵师傅给靳承业的指导还算满意,也觉得这是帮人一把的事情,毕竟人莫名的昏睡过去这较真起来可大可小。
等靳承业打完电话往回走时,一辆面包车正好从他身边过去了。他瞧着那辆车慢慢的在赵师傅家门口停下来,连忙快步跑过去先进了屋里。
“师母,车来了,”他刚开口说了一句,就见屋里赵师母喜气洋洋的迎了出来。
“不用了不用了,”她连着摆手,“阿泽刚才已经醒过来了,各样都说是好的。”
车上的司机看得出也是老熟人,一路小跑的进了屋里,听见这消息又愣住了。
“王叔,我真没事了,”赵泽随后也走出来,他伸了伸自己的手脚,脸上带着笑。
“看着是真好了啊,”被叫做王叔的人很是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拍拍赵泽的肩膀,“你小子,睡得可够死的啊,让你爸妈担心的!”
“前几天读书读的累了吧,”赵泽有些瘦,站在那儿的身姿却是挺拔的。他一开始没注意到站在一边的靳承业,等到注意到的时候还是靳承业先开口说的话。
“还是去医院全面检查检查的好,有些毛病都是从小症状开始,现在忽略了,以后可能积攒成大毛病。”
赵泽循着声音看过去,目光落在靳承业的身上微微露出点疑惑来,他问道,“这是……”
赵师母愣了愣,然后着急道,“这还真忘了事情了,该去查查,该去,”
这连天天见着的人都不认识了,那不是出了问题是什么。
赵泽的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但随即恢复了冷静,他并没有反抗众人将他往外面带的动作,只抽空转头问了靳承业一句,“你是?”
“我叫靳承业,跟着赵师傅学武的,”靳承业随口答道,没多去注意赵泽眼里一闪而多的震惊与思虑。
赵泽到底还是被送到第一医院里去做了个仔仔细细的全身检查,里里外外的费用算下来实在不少,但是因为前头院长就打过招呼,后面又减去了一些,也没花太多钱。
这似乎不过只是赵家生活里一个有些惊险的小插曲,没对任何人的生活造成影响。可这事情要怎么算,却还得看当事人的想法了。
就赵泽自己说,就算他清醒后就没费多少功夫接受了所有。但是自己家里在这个时候就认识了靳家这条关系,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在他原本的记忆里,自己家里一路都是底层过来的,中间自己的父亲有带过几个练武的徒弟可那到后来都是没名没姓的,没一个是靳承业这样后来在A市响当当的。
他也没成想自己能一觉醒来就回到了19岁的年纪。到最后他记忆最深刻的事情,也不过就是那安全气囊弹出来的瞬间那几乎装碎了自己胸腔的力道。
靳承业……这名字初初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的时候,想起来的头一个不是靳承业或者靳家,反而是一个叫,好像是叫易冬的女孩?
这算是自己死前听得最大的一件新闻了吧?开车时候广播里就放着呢,未婚妻,靳承业,一尸两命这样的字眼不断从电波里跳跃出来。
现在算起来,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啊。
赵泽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于这次可以叫做重生的事情,他倒是觉得自己像是捡了个便宜。虽然从靳承业的这一点改变来看,也许生命的轨迹早已经有所不同,但是毕竟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有,赵泽心里自然是满足与窃喜多些了。
带着记忆重来一次的人似乎是占了先机的,但是构建成一件事情的发展从来都不会是一个因素或者一个动机。这里头只要有一点改变,后续的事情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样的变化,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又不公平的。
易冬回了自己的房间,没理会外头的喧闹,自己搬了凳子将那一袋子的书分门别类的放到书架上,她想了想又抽出其中一本先放到了书桌上。
这一会儿整理书的功夫,门被从外头扣了扣。
“易易,爷爷进来啦?”
易老头的声音停了停,听到里头传来易冬答应的声音,随即推开了房门。
“我听你奶奶说,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呀?”易老头冬天穿得多,走路也是缓缓的,他看见易冬手上的书,又眯着眼睛笑起来,“哪来的书啊?”
“是承业哥哥给的,哦,还有朔扬哥哥,”易冬想了想,到底还是哥哥两个字都给加在了两人的名字后头,“正好我寒假就可以看书了,”
至于成绩,她只把成绩单递到易老头手上,“看两眼我就放起来了。”
“哎呦,两个一百,易易可真是个好孩子,”易老头一点不吝惜的夸奖她,顺便听到她说要放起来的话,又笑道,“怎么了,这就要放起来,还没给爸爸妈妈看呢吧?他们看了一定高兴,”
“没什么好特意看的,”易冬认真道,“以后这样的分数我会每次都考的,”
小姑娘像保证似的说完了,然后将成绩单拿回去,果真打开抽屉放进了最里面。
“对,还是不拿出来的好,”易老头摇摇头,“我看夏夏考的不好,和你一比就不算好了,到时候她看见了,又要和你发脾气,”
易老头的声音低了低,停下来和易冬一起听了外头易夏高声说话的声音,他摇摇头,“你看,这会儿就在说了呢,实在是不懂事,不懂事啊,”
“我才不管她呢,”易冬低着头从桌子底下拖出自己练字的宣纸,用镇纸压好,一边磨墨一边指着宣纸的一个顶角,“爷爷,你在这儿给我写一个字,我练练。”
寒假就从这天开始了。往后数的最大的一个节庆就是春节,这个时候的年味比后世浓很多,大街上一样张灯结彩红红火火但却没有后来的刻意与商业性。
冬天易冬和易夏都是怕冷的,可是易冬到底还愿意在八点左右起床,易夏则喜欢窝在被窝里让李秋绾将饭菜送到她床头去。
因为这个赖床又被纵容着的习惯,早上叫上易夏一起出门置办年货就不大可能了。李秋绾带着易冬去了商场,就她们两人,这样的情况先前少之又少,易冬不说话,李秋绾也找不出什么新鲜的话匣子供两人消遣,于是一路上不免带着些尴尬与无趣。
“易易,有件事情妈妈想和你说一说,”李秋绾拉着易冬的手,从超市里的一排货架逛到另一排货架,踌躇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什么事?”易冬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移开目光,随手拿起一边的一双手套。
手套是男士的,她想了想,拿下两双来。
“你这次的成绩比夏夏好,是双百,考得很不错,”李秋绾半弯下腰来,也没仔细看易冬手上拿的是什么,一概拿过来放进手推车里,她将易冬的脸扭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道,“可是夏夏考的不好,你看看你平时多教教夏夏吧?”
“我教过她的,”易冬将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可是她不听还骂了我,妈妈,那次你也在。”
她淡淡指出的这个事实让李秋绾的脸有些挂不住,她觉得易冬近来说话越发的不客气了,整天对着自己也没个笑脸,相比起来,夏夏虽然脾气坏了些,可到底有小孩儿的可爱之处。这么想着,李秋绾干脆沉下了脸,“妈妈说的你听不听了?你的成绩这么好,你让夏夏在家里怎么办?样样都被你比下去,夏夏也不好受,”
“夏夏不好受,我就好受了?”易冬猛地抽出自己被她抓着的手,她嘴角擎着一抹笑意,却是冰冰凉凉的,“妈妈,你要知道,我的优秀和易夏的优秀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更要清楚,易夏的不优秀也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可以只心疼她,但没必要用那点心疼来膈应我。”
说着易冬踮起脚尖从手推车里掏出刚才被放进去的两双手套,转身快步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