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在说话,隔着一段距离,甘勇越发听不清楚他们两人的对话内容。他有些挫败的皱起眉头,心里又涌起一股无力感。
蔺子桑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十分柔和,然而这柔和里头又有许多不一眼的地方。那里头的温柔和亲,与满心信赖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显然是喜欢司元的,就算是甘勇也能一眼看出来。
可司元呢,大将军那样的人,身边该有多少女人?甘勇想起来自己在这院子里做工的时候,希尔身边跟着的女人便有好几十个,多半是大齐人,也有些个风国人。位高权重的人总少不了用女人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将她们视作炫耀物,胜利品。可自己断然不会这样,甘勇想,自己假若能和子桑姑娘在一块,自己必然是将她捧在手里放在心里,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的。
这一点,大将军必然是做不到的吧?
甘勇这么想着,却看见司元忽然低下头,亲吻了蔺子桑。
蔺子桑似乎一愣,可随即也自然的环抱住司元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尖迎合了这个动作。
甘勇颓然的坐下,他背靠着栏杆,有些难过的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头。好半天,又将手完成了两个拳头,慢慢的垂了下来。
毕竟阿锦与陈拓还在房里,这个亲吻没有持续很久。司元放开蔺子桑,转而牵起她的手,两人一齐往房里走去。
“今天晚上在这里吃吧?” 蔺子桑道,“阿泓也要过来的,”
“他哪天不过来,”司元说了这么一句,让蔺子桑一时有些琢磨不过来味道。吃醋倒犯不上,可又不像是单纯的指责。她偏头去看司元,却发现他正转头望向对面那一栋高大的建筑。
“怎么了?”
“没什么。”司元转回头,面色平静。
而对面楼上蹲着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木板之下的甘勇却差点因为司元这个小动作吓断了魂,他连连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在这一下的威压之下,将自己方才的那点不甘心与嫉妒忘了个一干二净。
天虽然全都黑了下来,城中主街上却零零散散的挂起了几个灯笼,酒肆与茶馆还开着。原先军队里的几个老兵还有读过书的,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说起故事来一套一套唬人足够了。说话动作间绘声绘色,让那些刚吃完饭的年轻人与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听得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点。
这样的事情如今算是贝叶城里唯一的娱乐,不过日子总归在一点点好起来,没人会抱怨什么。
天黑天明又是一天。
蔺子桑站在厨房里,用手里的木勺搅了搅已经炖足了火候的粥。阿锦站在她身后,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这粥可要费些火候炖煮呢。”
蔺子桑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也不是很早,只不过今天睡不着,起了性子就动手了。”
到也不能全算是临时兴起,这还要说到昨儿个她与司元的几句对话。往常多数时候,早饭午饭,倘若有司元的份,她都是亲自送过去的。
“可这样让我觉得十分客套生疏,”她拉着司元的手与他这么说,“左右没有几步路的,你过来吃吧,咱们可以坐在一桌吃饭。”
司元似乎也觉得有趣,笑起来,“你如今倒是越发的拦了,功夫不见着你练,竟连几步路也懒得走了?”
话是说到这里,蔺子桑也保不齐司元是个什么意思,然而她心里有点期盼,想着司元今天会来,便忍不住亲自做了这样的粥,来增添几分胃口。
若是司元今天没有来,那她决计不会送过去,没口福也便是他的事情了。
阿锦不知道她的心思与打算,却也从蔺子桑的动作间瞧出一点期待来。
“一会儿要送过去,给我和阿拓留一些吧?”
“喏,那里一大锅呢,”蔺子桑伸手指了指一边的锅上炖着的。
阿锦双手一叉腰,气呼呼的道,“好啊你,就拿这样的来打发我?平日里倒是忘了我怎么教你做菜了,好歹是半个师傅呢!徒弟就这么对师傅?”
“可这粥大锅炖就不好喝了,砂锅就只有这么小,那,那我留一半给你?”她似乎有些为难。
“罢了罢了,你这眼界啊,也就只够装进一个男人!”阿锦气呼呼的转回身,猛地却瞧见司元恰从外头进来。以他的耳力,必然已经将方才两个人的对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她被司元的眼神看的心底一阵发怵,连忙紧着脚步走了出去。
陈拓站在院子里晒制药草,没回头便听见身后有人走近的步伐。阿锦自他身后委委屈屈的环住他的腰身,“子桑可太气人了,主上也跟着她欺负人……”
陈拓放下手里的草药,转回身来讲阿锦搂在自己怀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后,忍不住低头在上面亲了一口,耐心的哄着,“不怕不怕,左右在这里住不久了。”
陈拓说话一向很准,可这一回却不怎么让阿锦相信。她抬起头,微微与陈拓的胸膛拉开点距离,道,“怎么会,众目睽睽,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主上又何须在乎那个?”
这么说,倒也好像有几分道理。
蔺子桑瞧见司元果真在这个时候来了,不由得笑弯了眼睛。她用隔着一块布取掉砂锅的盖子,将里头软糯稠滑的粥水露出来,“时间是恰好的呢。”
一旁的笼屉里已经蒸好了面食一类,各类小菜也分别被码放在碟子里头,各色搭配让人很难不食指大动。
两人在蔺子桑布置好的小桌前面对面的吃着。
“以后每天都这个时候来吧?”蔺子桑为司元布好菜。
司元面上表情淡淡,他抬头看向蔺子桑,略一停顿才开口,“这样很不方便,军营里每日晨起有早操,我必然要在那里,倘若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反而来回周折了。”
这话一出口,蔺子桑脸上的笑容就慢慢的淡了下去。她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眼神也黯淡了些。
“那……”她低下头,似乎在思索,“将军的意思是……?”
一不高兴,口头上的称呼立时就客套了起来。司元倒是难得觉得这样有趣,反而还反问了蔺子桑一句,“你的意思如何?”
蔺子桑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我的意思是,将军住的府院大过这里,总是有一两间多出来的房间的,倘若时间这般对不上,我便住到你哪里。”
她总归是比先前大胆了不少。司元也停下手里的筷子,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瞧得蔺子桑心里渐渐的没有了底气。
“好。”他终于开口,脸上的神色随着这句话明显的柔和起来。
原来明明是他心中的想望,却偏偏引诱她来说这样的话。蔺子桑的脸颊一红,有些为自己方才的大胆后悔起来。可这又其实多半没什么好害羞的,她从京都城跟着司元到了贝叶城,这本就已经是个十分离经叛道的行径了。
司信泓从学堂里下了早课回来,一推门,没想到能看见蔺子桑与小虎。蔺子桑坐在外头的石凳上做针线活,小虎蹲在她的脚边,眼睛一眯一眯的打瞌睡。
“回来了?”蔺子桑循声看去,见是司信泓,对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来,“厨房里温着饭,还是热乎的,快取出来吃。”
“子桑姐姐,你怎么,怎么在这里?”司信泓有些不解,没往厨房去,而是停在了蔺子桑的面前。
蔺子桑顺势站了起来,她取出做了一半的衣服,一边往司信泓身上比划,一边道,“从今天起我就搬过来住,往后什么事情都方便些,省的来回送的多麻烦,你说是不是?”
她柔软的指腹间或擦过司信泓的肩头和手臂,将他的心思分了过去。然而蔺子桑往后要住在这里他是听清楚了的,这是为了什么,他转念也就想的明白。
方便不方便的都是说辞,她既然住了进来,必定便已经与自己的父亲打算好将许多从前人民猜疑的话给坐实了。司信泓的心里有些不好受,可又因为对方是蔺子桑与自己的父亲而不得不强自压下去。
“子桑姐姐的房间是那一个?”他提起精神笑了笑,少年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棱角,隐约有些司元的影子。
原先比蔺子桑稍稍矮了一些的个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寸一寸的长高了。如今蔺子桑看他,还需要微微抬起头。
“是那一间,”司元如今住的只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实在算是贝叶城里小的了,蔺子桑随着他往内院走没两步路也就到了,她伸手给司信泓指了。
蔺子桑的房间与司信泓的挨得很远,却恰好与司元的连在一处。司信泓想起刚挑了这处院子时,司元特意留下了这一间房间,里头的打算都在此时明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