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子桑现下还全然不知道许姝的存在,她正匆匆忙忙赶到后门口,安抚着十分不适应这里新鲜环境的小虎。小虎被关在马车里,车夫不敢立刻开门,可被闷了一路的小虎哪里愿意受这个窝囊气,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用虎爪挠起门来。倘若不是这后门面对的是一条深巷,恐怕这个时候小虎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蔺子桑伸手去开马车门,一边叫着小虎的名字,里头的动静才稍稍安静了些。
“到这边来。”蔺子桑拿出许久没有用过的红布球,小虎眼睛一亮,被吸引住了。司信泓这个时候也从外头进来,瞧见这场景,不免笑了。
蔺子桑回头,笑道,“今天回来的时间不早,恐怕晚上只能随便吃一吃了。”
这边院子里还没买过丫头婆子与小厮,今天晚上的人手没有几个,注定是匆忙的一番波折了。
李富贵站在一边,闻言立刻道,“子桑姑娘放心,我出城迎你们之前就找酒楼订好了饭菜,两刻钟以后就送来。”
“如此甚好。”蔺子桑点了点头。
司元独自策马回到秦阳侯府,门口已然等着不少的人。撇去围观的百姓,连老祖宗都让人扶着拄着拐杖出来了。司元下马,郑重的行了个大礼,一时让老祖宗也不免红了眼眶。
许姝站在众人中间,从一开始街角传来马蹄声,就忍不住微微伸长脖子探出头去看。等司元的身影与红棕一起进入她的视线时,她就没能收回自己的目光。
司元的模样,比她想象中的还好不知多少倍。他的英气,他的轮廓,甚至于他骑马时候飞扬起来的衣摆。倘若从前还有一丝只想借着司元身份重新巩固许家声势的念头,此刻这个念头就被心头纯然的欣悦代替了。
她喜欢司元,从这一刻开始肯定了。许姝的视线连同她的内心,开始坚定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老祖宗连忙要来扶司元,司元跟着慢慢站起来,眼角的余光从老祖宗身边站着的女子身上瞥过,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这应该就是许姝吧。
一众人将司元迎进门,用大门隔绝了外头的视线。喜气洋洋的一派氛围中,老祖宗回头瞧了瞧自己身后紧闭着的门,犹疑的问道,“就你一个人?”
司信泓是跟着他出去的,怎么没跟着回来?
“只我一个人。”司元简单的回答道,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他知道老祖宗问起其他的,并不多是因为关心,兴许也不过就是因为一时想起。
老祖宗脸上的笑意因此加深了三分,根本不去管司信泓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又走两步,等许姝略用了点力道再扶着老祖宗的手臂上,老祖宗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没有介绍呢。
“这是你姝儿妹妹,才从江南过来不久的,往后你们两个多相处相处。”
这话算是说的明明白白了,可司元愣是像没有听懂,他不过多看了许姝一眼,然后随意的点了点头,道,“才回京都,有许多事情未曾处理,晚饭恐怕不能与母亲一起了,还望母亲不要责怪。”
老祖宗闻言虽然拧了拧眉头,可到底又舒展开了,她道,“还是要紧着自己的身子些,有些事情能少忙就少忙!”
司元依旧是妥帖的应下了,随后竟是连二门都没进,转身就要走。
许姝根本没有得到司元的一丝青睐,见状,她颇有些委屈与不平,是以上前一步叫道,“将军,您……”
司元回头,状似不解的瞧着她,后者则轻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与他对视。须臾,司元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许姝,扭头离开了。、
许姝出师不利,吃了个冷脸,心下不由的坠了坠,只不过她很快的止住了脸色,又垂下头去,不声不响的站回了老祖宗身边。季念文与顾焱欢站在一边瞧着这光景,心中各有所思。只老祖宗对许姝很有些心疼,同时在心里头责怪司元不解风情。
司元骑着红棕,一路没有停歇的去了就坐落在许府旁边的那座府邸。门口没有小厮牵马,红棕就只能暂且被留在门口。司元将红棕的缰绳虚虚的绑在柱子上。红棕极为聪慧,自己是不会跑的,若是有人要打歪主意,它也必然不会轻易就范。
方才在秦阳侯府,那样零零散散的一大堆人,全都红了眼眶迎接自己回去。然而那样的场景在司元眼里,还比不上此刻换了便服与司信泓坐在桌边用饭的蔺子桑随意抬头瞧向自己的一眼来的实在。
“幸好还多了一些饭菜,不然可要让你饿肚子了。”蔺子桑笑着站起来,亲自去一边拿来了碗筷,给司元添饭,“原来料想着爷今天不会过来呢。”
司元脸上的神色温和下来,道,“这里才像是个家。”
他正要坐下,却发觉自己像是踩到了一团会动的软肉,低头一看,却发现小虎正半个身子躲在桌下呲牙咧嘴的瞪着自己。蔺子桑回头瞧见这场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倒是可怜了咱们小虎了。”
三人在饭桌前坐下,就着吃饭的功夫说起话来。
“刚回来的这几天,你必定是很忙的,这边的生意上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想趁着这两天总不至于这么快的折腾到我头上,趁着爷先应付着的时候,明儿个我想带着小虎出去别院遛一遛,那后头的山都不知道有没有被别的老虎占了去呢。”
司元道,“随你的意思,”明里暗里都有人跟着蔺子桑,并不担心她会出什么差错,他停了停,又道,“阿泓明日回秦阳侯府给你的祖母问安,礼数做足了,至于后头要住在那里,随你自己的挑选 。”
司信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许姝在秦阳侯府讨了个没趣,回家时已经失去了一开始出门的好心情。她沉着脸从马车上下来,却意外的瞥见了一边不远处的另一扇大门前的廊柱下竟然拴着一匹极为眼熟的马。就算只不过方才在秦阳侯府门口瞧见一眼,她已经将红棕的模样记在了心里。可是司元的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许姝猛地想到什么,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司元是今天回来的,而隔壁的人家也是今天搬进来的,周婆子提起的那些马夫的异域气息,她又联想起司元是去了贝叶城。等将这一切连起来,其中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隔壁住着的,不外乎是个女子。这女子,恐怕已经在司元那里争取到了一些地位了。许姝原本以为这样的事实对自己来说并不难以接受,可没想到,一旦摆在自己的面前,却让她感觉酸涩不已。
只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在门口多过逗留,而是吩咐了门房的小厮,盯着那匹红棕马,明儿个一早来报,那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到第二天一早,许姝起身洗漱,还在梳妆打扮的时候,外头禀报小厮来见了。她将人叫了进来,隔着珠帘问话。
“那红棕马一夜没走?”
“一夜没走,今天约莫五更的时候,奴才瞧见司将军从那门里头出来了,然后骑着马走了。”
小厮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许姝摆弄自己头发的动作一顿,声音冷了下来,“五更?”
“的确是五更,奴才不敢欺瞒!”那小厮将脑袋深深地压在了地上,语气十分笃定。
“可看见其他人在那门里头往来?”
“还不曾。”
“下去瞧着,等见到有其他人从那屋里出来,都给我清楚的记下来,不能有遗漏的地方。”
许姝咬牙,小厮连忙领命,信誓旦旦的做了保证,然后退下了。
隔壁住着的是妖是仙,许姝都要在今天弄个清楚明白。
别院里的东西除了时间久了落了灰尘以外,与蔺子桑离开时候的模样几无差异。她将小虎带出马车,在别院里里外外转了两圈。
“往后要是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倒也不是完全放心,”她低语道。如今的人总是怕老虎的,通常山上要是有了老虎,要么没人敢再上山,要么就要合力将老虎打死。小虎倘若别误以为是没主的,必定是逃不过被猎杀的命运的。养在人少的别院里,后头又靠着山,是个十分好的选择,只是小虎独自在这里,蔺子桑是不放心的。偏山尚且如此,闹市之中就更不用说了。小虎随意的一声虎啸,就能把百姓吓着,那样的话,后头的事情就难办了。
这是一件烦心事,蔺子桑一时之间想不出周全的法子。
她在别院里站了一会儿,等瞧着小虎熟门熟路的在院子里睡下晒起了太阳。蔺子桑才独自换上便服,挽起衣袖,将主屋里里外外的稍稍擦洗了一通。等这番动作做完了,外头就来了客人。
李富贵原本是要回去贝叶城的,但是因为蔺子桑恰好在这个时候到了,他便要多留些日子。今日恰好是去秦家塆送布料的日子,他顺便将李婶给带了过来。小花一听是来城里,立刻眼巴巴的也要跟来。李婶没办法,只得将她也一起带来了。
“里面是什么人?”李婶站在门口,在李富贵敲门以后,等着里头人应答的功夫,她有些局促不安的用手理了理头发丝,李婶直觉里头不会是简单的人,又想到方才李富贵说是上头的主家让他将自己带过来,想必里头的人是最上头的老板了?李婶想到这里,不免更加直了直身子。她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容来,对于自己在秦家塆以及秦家塆周围,甚至交给秦果生意的现状来看,李婶觉得这一趟行程,多半是要赞扬自己的。
她却没有想到,在须臾大门随着里头人的动作缓缓开启以后,自己见到的会是一张熟悉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