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往台阶上迈了上来,辛然要不是躲得快,就被他顾着整理自己的衣装和头发而撞上了。
直到他上了几阶后,辛然凝着一脸的冰冷跟着他走了回去。
墓碑前,她却听见一声嘶吼的低吟声,匆匆过去,就看见了埋头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伊教授,他正又笑又拿着手里的粉蔷薇拍打着碑身上的什么东西。
等辛然走了过去的时候,才发觉他拍打的是什么,是一个痕迹。
她年年来,连着五年都没有留意过的一处痕迹,那上面仿佛被篆刻着一个象形字,又不是很像。
所以第一次看过后,她就再也没有留意,此时看着伊教授,那个从不在任何场合里失态的斯文教授失态如斯————————辛然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子兰,你骗我……你终究还是骗了我!”
那个苍老而凄凉的身影,让辛然双腿发软,眼前一阵发黑的时候,一双手臂将她轻轻揽入了怀里,半抱住了她。
“为什么,我不明白。”
她竟然没有了去恨他的理由,这五年来所有横亘在他们的父女间的怨恨,在这个时刻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
那个篆刻着的象形字,是谁?
母亲一生都在等待的人,既然不是伊教授,又会是谁?
“周晋珩,我们回家,我想回A城了。”
“好,我们回去。”周先生将她轻轻的抱住,抱了起来,墓碑前的那个身影,谁也没有力气去安慰,只能由着他自己一个人去哭诉着曾经的一切。
但伊教授的声音还是会被秋风带着传进她的耳朵里去,“子兰,你说的自己最爱的是粉蔷薇,是你教我的蔷薇花花语是爱的誓言,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连家也没有回,车里就准备着他们所以的证件,一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订好了回A城的机票。
浑浑噩噩间,辛然只记得自己上了几次洗手间,周先生总会陪着她,等她出去的时候,他都会在门口。
回到A城的时候,已经是夜幕初降华灯已上时分。
回了辛然在市中心的那套公寓。
那是她回国后母亲过户在她名下的一套房子,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因为那里的每件家具,每个装饰品都是母亲精心为她这个女儿准备的。
虽然那时候,母亲应该知道她在国外发展很好,事业有成,又是新起这秀,学界的新星。
但她还是在默默的准备了这些给她,现在回来,从一进门的时候,就感受着那浓浓的沉默着的母爱,忽然间就觉得她并没有离开自己。
缩进了被窝,躺在床上,回想着伊教授给她的震撼的一幕。
辛然默默流着眼泪,父母之间的感情,是他们一直给她维持着一场假想,而真相只在他们各自的心底深处。
就连桔梗花,是母亲最爱的都被父亲一束**改变了她的认知,辛然知道,一个真相就藏于那些细不可察的细节里。
被子被掀了开来,一双手臂将她捞了起来,“然然,别哭。”
我会心疼。
辛然却被周先生这样的一句话弄得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也不说话也不质问他是不是又查出了什么来。
直到哭累了,眼睛都肿了起来,周先生将她放在了床上,出了卧室,不到几分钟的时候,端着煮好的鸡蛋进来,一边给她敷着眼睛,一边轻声的说:“然然,他是你最亲的人,所以爷爷让我请他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知道你会不开心,但我不想给我们彼此都留下任何的人生遗憾,他偶尔会有些反常,但他工作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个人。”
辛然哽了声音仰起了脸,看着他眼睛问:“伊教授是我爸爸吗?”
竟然第一个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就觉得难过到无法忍受。
周先生的眉深深地皱了起来,反问她:“你在想些什么?他当然是你爸爸。”
辛然越发觉得委屈,“可是我妈妈并不爱他,谁知道我是不是他……”
周先生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然然,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任何的事,但你不能怀疑自己的妈妈会是那样的一个女人!伊信衡是你爸爸,如果你不信,我立刻让人去给你们做DNA亲子鉴定。”
他的神情那么严厉到霸道得想抽她一顿似的。
辛然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抬起拳头捶在他的胸前,“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干脆地带着我离开,既然你确定伊教授是我爸爸,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陪着他?”
所以,他刚才那般的干脆,不也变相的在像她暗示伊教授可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吗?
周晋珩有些跟不上面前小女人的蛮不讲理的思维,他不待见伊教授,是因为他让自己最宝贝的女人受了这五年来的痛苦,是他一手造成了她这些年里的失意————————-
“是我错。”周先生勇于认错道。
粥就凉了,他拭了她一脸的泪痕,转身又去楼下给她重新熬粥。
辛然一个人,哭也哭过了,发泄也发泄过了,从卫生间里出来下楼,看见厨房里周先生一身家居气质,由不住还是软了心。
过去戳了戳他的腰眼,闷闷地问:“那他一个人,怎么下山回城里?”
周先生立马就听出了她的担心,回头捉了她的手,抬手轻轻的抚着她眼角的湿意说:“四叔在等着他。”
所以,这才是老爷子会原谅伊教授的原因,他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爱了一辈子在心尖上的女人,结果多年后所有人通过那个篆刻着的象形姓氏,得知了他的妻子一直在等着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回来的男人。
“哦。”辛然哭过才觉得头疼,有些后悔了。
因为打小很少流眼泪,所以并不知道哭完就会头疼,就在她人生最灰暗的时期,她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母亲从小到大对她的教条,只能说,太成功了。
不当众失态,不当着任何人的面前流泪。
可是,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上天安排给你的劫数。
在他的面前,你会不由自主的变回那个被时光掩埋了所有的真实的脆弱的自己,变成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女人,偶尔还会有些不可理喻。
那一刻,辛然才知道,让自己害怕的那个,并不是陌生的自己。
而是,心底深处,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有着很多正常女人该有的所有情绪和思想的自己。
伊教授没有来A城,被一个人亲自追回了省城,直接接回了研究基地去了。
辛然知道,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她要去寻找一些真相,然后变回那个曾经最仰望自己父亲的女儿。
只是,她需要一些时间,只要一些就好了。
婚后第四天的时候就出现在咖啡店里,简直没被司徒徐徐给鄙视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竟然连蜜月都不去度?脑袋是不是进水了啊?”抱着她的头左右打量了好一会儿,那鄙夷的眼神没把辛然的身上戳出一无数的洞来。
夏良辰去了厨房里做蛋糕,一个小时后端出了一个特意给辛然做好的精致的小蛋糕来。
是个心形的,夏良辰眨着眼对她说:“辛姐,留着你和周先生晚上吃哦!一定要晚上吃哦!”
司徒徐徐笑个不停,差点儿没抽过去。
辛然往夏良辰看了一眼,问她:“为什么晚上才可以吃,我现在就想咬一口啊。”她本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夏良辰吓得不轻,脸色都变了,双手一伸就将蛋糕给护在了怀里去。
“不要呀!”抱着赶紧下楼,锁到了保鲜柜里去了。
楼上女孩儿们听见楼下有风铃响动,都下了楼去。
辛然对司徒徐徐招了下手,示意她坐下有话要说。
司徒徐徐拂着她的长发往她对面一坐,半躺了下去,笑得风情万千的模样像个风尘中的女人似的。
“我过段时间要出国有些事要去办。”辛然端起了蓝山在唇边啜了两口,抬眼往司徒徐徐看了过去,“如果你两年前没骗我,你的婚期也快到了吧,怎么想的?”
司徒徐徐两年多前逃婚离家出走,可是各大报上杂志上总还会有关于她和未婚夫的婚讯被登出来,别人不知道,但辛然总得在自己离开国内的时候将她们的事安排好才安心离开。
因为这一次出去,不知道会是多久。
司徒徐徐听到她提起这个来,就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扬着下巴说:“没怎么想啊,两年前我不想嫁,两年后的今天也一样。”
辛然将她的话在心里琢磨了个来回。
所以,这是打算拒婚到底了。
“我知道了。”她又垂眼睑,轻轻地抿着咖啡眯着眼角目光在楼梯处盯着,半晌才又说:“只是不知道,夏良辰是怎么想的了……”
其他人都好说,因为大部分与孤儿无异,只夏良辰,她父母应该还都在。只是当年和家里闹得不愉快,便跑了出来,谁知道又遇到那些不幸的遭遇,好在这三年里,夏良辰已经变得开朗乐观了许多。
“这事,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吧,夏良辰不是我,咱俩要有一个去问她家里的事,没准儿她就又得……呃~”
司徒徐徐做了个晕倒的表情,辛然往她看了一眼,但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