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的模样,家具是一整套低调昂贵的梨花木,窗明几净,有花香浮动在屋子里。
床头的梳妆台上放了一支郁金香,是冰姨喜欢的花,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给放进来的了。
“舅妈,你坐,应该没有什么缺的。”辛然往衣柜前走了过去,打开里面扫了一眼,里面的衣服已经是换了季节后的,几大牌的新款未上市的裙子都整齐在挂在里面。
她的眼底有笑意和暖意涌了涌。
做事如此周全细心,除周先生无疑。
这些小事他从不对她说,想了想后才又是一笑,大事他又什么时候对她说过?
颜梦佳的事件时,他做了不少,可她要不是在孟敏华的地下室里看着他跳上来,又知道些什么?这些事,周晋珩从来都不会告诉她。
舅妈看到了她的笑容,坐在沙发里问:“然然,在笑什么?”
辛然回过头的时候,已经敛去了那样的笑容,往沙发里走过去坐下,看着对她充满了疑惑的舅妈,说:“只是想到一些好笑的事。”
这种事怎么会告诉长辈,何况对面坐着的人还是舅妈。
那个强势如她,总想一手掌控他们这几个晚辈命运人生的人。
舅妈不过是瞬间就心思通透的琢磨了辛然的想法大概,妆都掩不住的脸上流露出来几缕愧疚和尴尬来,视线错开辛然的脸,盯着她身后的门,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难掩的疲惫地说:“然然,舅妈知道以前那么对你,让你很伤心。所以现在……我这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辛然震了震,抿着唇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接什么话合适。
他们结婚的时候,毕竟舅妈也帮过不少的忙,而且对于一个长辈来说:舅妈要比很多的人强出太多。
就在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舅妈却把自己的想法理了理,这回将目光落在了辛然的脸上。
“要不是宝宝和男男的婚事,兴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自己以前那样对你有什么不对,出于考虑宝宝的将来和人生,我总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这样的想法和作法,其实很多父母都是这样的。
辛然想。
“可是通过这段时间,我才知道,长辈总想将自己人生失败的经验强加在晚辈们的向上,这点本身就是错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是对是错,总有命运的安排,我改变不了什么。所以,然然,请原谅舅妈以前那样对你。”
辛然被她这一番大彻大悟的话讲得怔在沙发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舅妈以为她还在计较,从沙发里起身离开的时候那几丝的花白的头发触动了她的心,辛然都不知道下次解释是什么时候。
“舅妈,你有白头发了。”辛然站起来,并没有刻意地去装乖巧柔顺,只是脸色淡淡地走到了舅妈的身边,抬手捏了她的头发,仔细地将那两根黑白相间的头发抓好,看着舅妈的侧脸问:“可以吗?”
很多人就算找到白头发也不愿意被扯掉。
舅妈楞了一瞬,微微地点头,将视线落在辛然专注得宛如在做最精密的实验般的脸上,一时心里五味陈杂起来。
这个孩子在他们跟前被养到了十几岁,而她从前只能看到她的桀骜不驯和倔强的让长辈头疼的那一面,十几岁她出国后什么天才少女,医学界的明日之星的光环将她笼罩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觉得辛然是陌生的。
二十岁,花一般的年纪里她在国外独自经历了那样的人生黑暗期又回来,那时候,所有人包括席梓焓都以为她的人生从此就要一蹶不振。
所以她做为一个长辈,却并没有去关心她,因为那时候也是他们家庭差点儿不保的时期。
“舅妈,宝宝的事,我会找机会和他谈谈的。你不要担忧,等我过年的时候回来就找他谈。”辛然并没有说原谅不原谅的话。
做母亲的都有软肋,想让自己宝贝的儿子成龙,有好的人生不被一些人影响,是人之常情。
以前虽觉得难受,但终归舅妈这辈子也不容易。
“你还要走?可是过年就剩下四五天了,你还要去哪儿?”舅妈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神情看向辛然。
辛然却笑了笑,没有从前的刻意,只是淡淡然然的浅笑,“我还有个手术,今晚飞非洲,手术完直接飞回来。不会耽误过年回家的。”
舅舅那时候会有其他的活动,席辛两家走得近,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一起过的。
只是舅妈这样的转变,对她话中的重点抓得让辛然的心多少都有些发涨。
原来被人关心,并不那么坏。
可舅妈说的原谅,也谈不上,她从来就没有恨过舅妈,何来的原谅?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桌人围在一起,四叔和冰话向来话少,周先生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倒是舅妈今天解了自己心中的一个结,心情不错,总会招呼他们。
辛老爷子在舅妈又一次夹了四喜丸子进周先生的盘子的时候,就哼了声,“让他们自己夹,哪有做长辈得这么去做的。”
换成平时没人敢顶他的嘴,可今儿辛然胆子大得很,比他的冷哼声更清晰的是她的笑声,“宝宝要在的话,年夜饭哪次不是席老爷子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给他吃的东西?老头儿,你醋了啊?”在老头儿瞪大了眼睛的时候,她讨巧地嘻嘻笑着,将一只颜色诱人的红烧肉放进了他的碗里,“醋了就直说啊,我夹给你。吃吧!”
那眨眼的神情让一张淡然的脸无比的鲜活又明媚。
辛老爷子嘴上不屑,“谁稀罕!食不言寝不语!”可那皱纹堆起来的脸上,还是让谁都看出了他的凶巴巴地表情下的那些许的慈祥笑意。
众人放下碗的时候,辛然看着辛老爷子说:“我晚上要去非洲,有个手术日期是年前的。”
餐桌上一时静谧无声。
除了舅妈和早知此事的周先生不觉得意外,别人的视线都或多或少有些惊奇地看着她。
辛老爷子堆满皱纹的脸上,目光炯炯的看向了辛然,沉声地问道:“你自己考虑好了?”这话多少问得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辛然是医生,医生手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却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辛然盯着他苍老的脸,好像有瞬间有些明白他话里深处的意思,可好像又不是很清晰,她缓缓地点头:“爷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是辛然,她是医生,脑外最年轻的医生里权威般的存在。
“知道就好,早些回来。”辛老爷子脸色郑重地看着她说:“不管怎样,你都是辛家的子孙。”
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虽然,老爷子往一旁的周晋珩看了一眼,“晋珩,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周先生朝他郑重地点头:“爷爷,我们知道。”
离开的时候,冰姨趁着几人在和周先生说话的时候,凑到了辛然的身边来,一把拽了她背对着众人,语气相当的冰冷地威胁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辛然无辜又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哭笑不得的问:“冰姨,你让我说什么啊?”
冰姨对她这副样子不为所动,声音里更含了冰:“再不说小心我把你做过的那些好事都告诉周晋珩!”
辛然的脸就寸寸龟裂了,僵硬着脖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冰姨,讪讪地说:“冰姨,你开玩笑了,我哪有做过什么好事?”
“哦?没有吗?”冰姨阴险地盯着她笑着,声音更低了几分,但辛然可是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
“幼儿园上学第一天就脱男生的裤子,小学第一天就在卫生间里偷窥男老师……还要我往下说吗?”
辛然强装了无所谓状,可是看着冰姨真的就要转身往那边走过去,吓得一把就拽住了她手腕,“冰姨,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那边的众人往她们看了过来,辛然对众人扬了笑,然后在背对着众人的时候,小声地将这些年里四叔被她撞到过的并警告她不能告诉冰姨的次数和时间都告诉了她。
机场里那架飞机落入辛然的眼底时,她不由往周先生那充满了企盼的眼眸凝上去,笑意盈盈地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下他的唇角:“土壕周先生!”
还有什么是他买不起的东西吗?
上回她不过是觉得那架被他借来的飞机真奢华,这才短短的时日里,他就已经将一架定制的飞机上打上了“南希号”。
周先生顺势搂紧她的腰,问:“然然,你喜欢吗?”
辛然别有深意地笑着捏了捏他因紧张和期待而泛了红的耳垂,说:“喜欢啊!非常喜欢!”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顾悠然有些想把自己缩成空气,这肉麻程度啊!
还是以前那个他们所有人都背地里和当面取笑的情商负数的周先生吗?真是闪瞎了他的铝合狗眼啊!
飞机起飞,飞往那个让辛然心情复杂的国家。
周先生将毛毯往她的身上提了提,温声地说:“你睡,一会儿饿的时候我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