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听见徐洋说“皇后一派”而不是“二皇子一派”,眉梢挑了挑,眼角里多了些许意味不明的兴味。
宴席结束后,不知怎么隔了几日,竟有户部郎中上奏,言燕国西北昔年常受夷人侵袭,听说夷人那边今年粮食欠收,而西北诸州秋收在即,恐夷人今年还来扰乱抢粮……
庆禾帝歪头看向如意,“太女怎么看?”
如意起身道,“夷人可恶,儿臣以为百姓种粮十分不易,若是被抢,无粮食吃饭,无粮种耕种,一年辛苦竟要便宜夷人,天下没有这种道理,百姓是父皇为君为父,决不能让夷人抢了粮食去,哪怕一粒粮食种子都不行!”
庆禾帝沉吟不语,唯独勇毅侯出列,“陛下,臣以为殿下说的有道理,百姓是咱们燕国的百姓,怎么能被夷人欺负了去?”
“那勇毅侯以为该怎么办呢?”
“臣以为国事如同家事,若是知道家里田地里的粮食被人抢,那么臣一定带着家人守好粮食,坚决不让旁人抢了去;若是夷人抢粮,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揍一双……”
庆禾帝笑,“好,就按勇毅侯说的办,调兵过去守粮。”
朝堂上这才起了嗡嗡声,带兵守粮不同于打仗,这个伤亡小,立功也相对容易,关于这带兵的人选便开始争执起来。
到了晚上,如意陪着庆禾帝用了晚膳,仍旧赖着不走。
庆禾帝白了她一眼,“趁早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罢,朕不准。”
“父皇,儿臣就是跟着去看看,儿臣一个小孩子,能干什么?您还害怕儿臣祸祸了姜国不成?”
庆禾帝没忍住笑,连郑大官也垂头偷笑。
“朕要是四五个孩子,随便你去哪里,你就是上天,朕也帮着搭梯子,现在朕就你一根苗苗,你说国都里的女孩子哪个不温柔娴静,到了你这里,朕也没怎么教过你打打杀杀啊,怎么就这么皮实?”
如意面不改色的将茶水奉上,“儿臣跟着大将军去守粮,也是见识一番的意思,可跟皮实搀和不到一处,再说有侍卫,儿臣不出宫门,平日里也用不到他们的武艺。
这样下去,儿臣真怕有朝一日发生危险,用到他们的时候,武艺却生疏了,将他们带了过去,也是历练一番的意思。”
“不行,”庆禾帝白了她一眼,“若是你发生危险怎么办?”
“不会的,算命的都说儿臣长寿,能活到九十九没问题,再说就算真有万一,父皇还年轻,不如再生一个弟弟……哎呦!”这是话没说完,脑袋就被庆禾帝随手扔的物件砸中了!
庆禾帝从前也算是个温文尔雅的皇帝,风度翩翩,可是自从立了太女,他这性子仿佛也跟着变粗俗了。
“父皇太活泼了……,砸的儿臣晕头转向。”如意捂着额头抱怨。
这之后如意便赖在庆禾帝身边,闹得庆禾帝烦笑,“朕平日里也没发现你竟是个能神出鬼没的,赶紧的走开,走开,太傅呢,你的课业做完了?”
如意点头如捣蒜,“父皇不如考考我?”
庆禾帝正要出个难题为难她一番,刚张嘴想起上次也是如此,结果反被闺女将了一军,悻悻然的闭起嘴巴。
如意眸子璀璨,笑意灿然,看的庆禾帝愈加烦闷,挥手像挥苍蝇一般,“只要你能在君如夜手里过上十招,不,二十招,朕就答应。”
就太女的小身板,三脚猫功夫,想走上十招,哼哼,走上二十招,他能叫她父皇!
如意终于不围着庆禾帝走动了,反倒是庆禾帝奇异的生出一点失落……,孩子大了,想飞喽……
如意摸着下巴围着君如夜转了几圈,末了,神采奕奕的问,“君统领,要是你不放水,叫孤在你手下过十招,孤得练多久的功夫?”
此话一出,君如夜倒还淡定,但是宫内伺候的其他人诸如李软、李净、绿竹等人,俱是张大嘴,吃惊的不行。
如意没有等很久,君如夜回道,“若是每日苦练不辍,需得十年。”
如意脸上的笑容微微扭曲,低声嘟囔道,“十年,老姜王都化成土了……”
行宫里头王太常因跟钱太傅住一个院子,这话便逐日多了起来。
王太常问钱太傅:“老钱啊,你有没有觉得陛下这几日不同寻常?”
太傅大人袖手肃身站立,笔挺的如同一棵杨树,闻言并不动容,“没有,难道太常觉得陛下有何不同?”
王太常似是被他感染,亦是一本正经,“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的,就是觉得陛下近几日看谁都是慈爱万分又得意非凡,好似做了件了不得的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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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禾帝笑着说道,“竟是个蠢的,也不知道偷奸耍滑,哼,还要苦练不辍,朕倒要瞧瞧她怎么个苦练不辍法。”
郑大官这么多年早已深知陛下的性子,那就是个极为护短的,此时他在这里喝骂,也不过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不知道多么得意呢,便说道,
“殿下心地实诚,这也是本性稳重,叫奴才说,若是真的取巧赢了君统领,陛下心里倒不如现下开怀了。”
庆禾帝轻轻一笑,转而说起别的,
“这姜六打得好算盘,朕平日里看他人物品貌也不错,不料竟是个爱走旁门左道的,朕这燕国还真留不住他这样的大才,罢了,还是叫他回姜国去吧,只要他不去争那位子,想来也无性命之忧。”
姜王当初将他弄过来当质子,未尝没有保全他的心思,只是姜王的孩子多,他本身也想的多,是以那保全幼子的心思便不那么明显。
郑大官笑眼微眯,“可不是么,亏了殿下一向以礼相待……不过也正是殿下光风霁月,才使得宵小邪径无所遁形,只是殿下仍旧太宽和了,奴才看着,竟是并不多么生气。这要是换成奴才遭了此等暗算,就算是没有被得逞,也要怒上三天的。”
庆禾帝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御案上的折子,“就算得逞了,结果只会比现在更遭,就是太女能容他,朕也不能容。
太女,是有些心软了,罢了,趁着朕还能护着她几年,叫她出去历练历练吧。”
说罢,斜窥了郑大官一眼,“太女给了你多少好处,趁早拿出来……”
慌得郑大官赶忙的跪下,“陛下,这真是冤枉,奴才一个阉人,说句不好听的连殿下身边的阿福都比不过,殿下何曾高看奴才一眼?”
“哼,想瞒过我,没门儿,窗户缝也不行,朕早先看着太女叫了你出去,说了不少话,还递给你一个包袱……”
郑大官本来冷汗都下来了,听到此处,顿时哭笑不得,“陛下,真不是,是殿下给陛下做了几双袜子,还有一身夏衫……”说道这里,脸色不禁跟着扭曲起来。
“既是给朕的,你怎么不早说,快去拿来!”庆禾帝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连忙催促。
郑大官抹一把汗,连忙爬起来去拿东西,心里道:殿下哟,老奴只能帮您到这里啦!后头的端看陛下的心意喽!
庆禾帝起身踱步到了临窗的榻上,行宫布置确实比宫里随意多了,像这书房,便安置了一张榻,他累了还可休憩一二,当然这也是太女的孝心。
郑大官很快取了东西来,一一在榻上展开,然后就垂下头,悄悄的后退了三步。
榻上整整齐齐的排着三双雪白袜子,再就是上下的一身雪白夏衫,也因为布料的颜色太过雪白,所以,上面的针脚便显得格外的——叫人痛苦,歪歪扭扭的,就像是蜈蚣爬过一般。
庆禾帝心中如同吃了块石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指着榻上的东西,“这是她送来的?”
“是,”郑大官低声软和的说道,“奴才以为这东西不值钱,可殿下的孝心可贵,是以郑重的收了起来。”
庆禾帝咬了咬牙,拿着夏衫往自己身上比量了一番,到底没有勇气穿上,衣服料子很好,是他赏赐的贡缎,剪裁也不错,还绣着几杆青竹,就是那针脚,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他要是穿了,就成了帝都的笑料了……
“唔,朕觉得你说的对,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孝心,你还是好生收起来。好了,她不是要出去么,朕再找几个好手给她,顺便教导她一番这在外头要留心注意的事情……,就不要来谢恩了。”
“谢恩”二字说的十分沉痛。
郑大官将庆禾帝的意思转达了,如意恭敬的听了,对着父皇所在的方向谢了恩,然后站起来一本正经的对左右说道,“你们都下去。”
李软待所有人都出去,他最后一个帮着关了门,然后众人就听见殿内传来惊喜的呼声……,殿外的众人不禁相视而笑。
如意高兴过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抓紧时间看历代君王留下的一些重要奏折,骑射功夫也抓紧了继续练习。
上次虽然叫君如夜打击了一通,但是她也没有气馁,反而虚心讨教,很是搜敛了一摞内功心法以及武功秘籍,叫人唯恐她要走火入魔的时候,她反而又将它们放到一旁,专心的在君如夜的指点下开始练习。
到了月末,庆禾帝以京中贵族子弟缺乏历练为由,擢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随军西征护粮,好在并不强求,有那不能去的,只要有说的过的理由便可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