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史书里头但凡跟皇家有关,事情不是让人一头雾水,就是乱七八糟。
像如意这样,他从前怎么也想不通庆禾帝为什么要夺走姨母的孩子,他明明有其他的孩子,而且四五十岁,也不是生不出孩子来,再说,如意也没有表现的多么惊才绝艳啊(当然这话他只在心中想想)!
现在经过她这样一解释,一切就说的通了。
男人,不能生孩子,这比被人阉割了还让人接受不了。
所以庆禾帝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
思考了半晌,他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能治了吗?”
如意叹了口气,“能治?谁敢给他治?宫里的御医跟割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的,那些告老还乡的,能得个善终就不错了。”
薛礡云终于对这个皇宫有了新的认识,这样一想,还是外头的人更安全一些,他抓住她的手,“你一定要小心些。”
如意叹了口气,点点头,“嗯呢,我还期盼着长命百岁呢,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被人给害了。”
他将她抱到自己身边,贴着她的背心跳的飞快,喃喃地说,“宫里真可怕。”
那句“我们逃跑吧”,差点就脱口而出。
※
九月初三子时一过,马车悄无声息从含光门进了皇城。
李青李软带着其他人悄无声息的等在东宫正门,连灯笼也没打一个,周轩前两日就快马回来了,这次他上前禀报了,如意掀开帘子道,“都辛苦了,明日有赏。”宫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
李青带着人请了安退下,李软则跟着她,换了轿子一直到了华璋殿。
华璋殿门口,林嬷嬷打头,冯琳绿竹等人各自等在一旁,冯琳一见她更是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眼里似有水光闪过。
“都起来,除了轮值的,都歇着去吧。”她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点点疲累,冯琳直起身,往前扶着她的手下了轿子。
如意看着她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道,“说你呢,明日咱们再说话。”
冯琳闭紧了嘴,守着看绿竹等人伺候着她洗浴了,往床上一趟立即睡熟了,才退了下去。
绿竹虽然是宫女的头,但如意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有什么事,习惯了找冯琳拿主意,林嬷嬷反而要靠后了,这会儿见冯琳有些恋恋不舍,便道,“让红竹送姑娘回去吧。”
冯琳摇了摇头,“好姐姐,我不困,就在外间榻上坐坐吧。”
如意一向待冯琳不同与其他人,绿竹不敢勉强,只得拿了被褥过来。
快天明的时候如意醒了,见是冯琳进来,本来有些朦胧的睡意清醒了大半,笑道,“你没回去?小心白日里打瞌睡。”
冯琳倒了温水端过来,“我在外头歇着呢,听见您这里有动静才起来的。”
如意喝了水将杯子放到一旁,招呼她,“还早着呢,过来同我一起躺躺。”
冯琳就真的躺倒她身旁。
如意见她神情好似情绪并不高,便温言问道,“你怎么了?不开心。”
冯琳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如意从枕头底下摸出帕子给她,帮着她擦干了泪水,“有人欺负你了,我给你做主,还有父皇呢。”
冯琳觉得自己没脸开口。
任凭如意怎么问都不肯说。
如意只好笨拙的拍了拍她的背,她还困着呢,瞌睡会传染,两人竟然也朦朦胧胧的就睡了过去。
睡之前,如意还在想,等睡醒了喊李软来问问冯琳这里有什么事。
冯琳夜里睡的少,早上如意醒了,她还在睡。
绿竹进来伺候,如意小声道,“让她多睡些,我们出去。”
绿竹在外头递了毛巾,笑容轻快的道,“奴婢醒了没见到冯姑娘吓了一大跳。”
如意漱了口,叫了李软进来。
先吩咐了赏赐的事情,“我被禁足的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侍卫处让周轩过来领银子,宫人这里就交给你,懂事听话又本分的每人五两,有那不老实的,查实清楚,赶出去。”干脆利落的将宫中放赏的大权交给了李软。
绿竹在旁边都觉得自己矮了两截,不过就算这样,她也不羡慕李软,宫女到岁数可以放出去,太监却是一辈子,像李软这样,跟了殿下,一辈子就只能跟着殿下,忠心自不必说,她作为宫女,将分内的事情做好了,宫务有李软在前头顶着,那些得罪人的事便用不着她出面。
李软面上并不见喜悦,经过这段日子,他也沉稳了不少,跪下谢了恩。
如意这才问冯琳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阳伯?”她诧异的问道,“还是嫡女?”
如意对冯琳的重视举宫皆知,连李软都没想到,如意才刚回来,就问她的事,当下恭敬的答到,“安阳伯夫人是这么说的,当时殿下正在宫中读书,奴才陪着冯姑娘去见了安阳伯夫人。说是当年安阳伯的先夫人和离后住到陪嫁的田庄里头,悄无声息的生了冯姑娘,又偷偷叫人讲她送走了。有玉佩跟冯姑娘身上的胎记做凭证。”
“荒唐,谁说玉佩跟胎记能做凭证的!这些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冯琳的养母将她养大,冯琳的事,她这个养母比谁都清楚,她又一向待冯琳不好,谁知道她是受了谁撺掇。安阳伯好大的胆子!”
睡醒了冯琳扶着屏风哭的泣不成声,她耳边又想起安阳伯夫人的话,“咱们这么多年对不住姐儿,要不是伯爷偶然间碰到当年给姐姐接生的稳婆,差点就错过了,好在上天保佑,姐儿福气也大,得了陛下跟殿下的青眼……,姐儿眼看着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伯爷跟我商量着,看上折子禀了陛下,将姐儿接回府中,不管怎样,姐儿都是伯府中的嫡长小姐,又是殿下的伴读……”
养父母一家虽然不自在,却没有反驳一句,而是顺着安阳伯夫人的话说话。
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冯琳虽然一直不喜欢养父母,可这么多年也一直守着孝道,宫里得到的大部分的金银赏赐都给了他们,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们转眼就将她卖了个干净。
如意一说话,冯琳便放了心。
如意笑着说道,“平日里看你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怎么就叫他们拿捏了。”从李软手里接过帕子给她擦泪。
冯琳拿帕子盖着眼睛,“讨厌死他们了。”
“这还不简单,就算你真的是他们家的女儿,我也一样有办法不叫你回去,大不了,叫父皇认你做义女,反正你五岁就来了宫里,也算是父皇养大的,安阳伯要是有胆子对着父皇弄鬼,我才佩服他。”
她话音一落,从外头传来庆禾帝的声音,“你个猴儿,惹了事就往你老子身上扯!”
如意惊喜,“父皇!”带着全殿的人一起行礼。
庆禾帝一把拉起她,看了两眼,嫌弃道,“看你瘦得!”
如意扶着他坐到上首,“底下人伺候的好,儿臣吃的不少,就是每日里思念父皇!”
庆禾帝没绷住脸,嘴里却说道,“听你胡扯!”
如意转移话题,“父皇用过早膳了吗?儿臣陪着用些吧,儿臣觉得父皇也瘦了,肯定是想儿臣想的。”
庆禾帝心花怒放,却硬是呵斥道,“出去两个月,回来就变得油嘴滑舌,可见是没有学好。”
李软带着人送了膳过来,父女俩用过膳,去了前头书房。
庆禾帝问甘州那边的情况,如意虽然之前写过信,仍旧一五一十的答了,末了道,“儿臣觉得甘州还应查查,不是李贵中不好,而是姜季黎十分奸猾,恐怕他在甘州经营多年,有了根基。”
“嗯,那边李贵中已经上了折子,朕没有回复,就是想等你回来。”
如意忙道,“李大人十分了不起,治理甘州劳苦功高,儿臣敬佩他。”
庆禾帝白了她一眼,“不用替他说好话。”让太女身陷险境,再多的忠心,也让人怀疑他的能力。
如意苦笑,“儿臣真的是就事论事,姜季黎狡猾狡诈是儿臣早有体会的,就这还险些又被他坑了,何况李大人只忠心父皇,儿臣真犯不着帮他讲好话,就是讲了,儿臣觉得以李大人的为人,也不一定领情。”
庆禾帝听了,对李贵中的怨念消了不少,“你能这样想他就该感激不尽了。”又问起高证萧嘉,“这两人怎样?”
如意俱都一一答了。
不多久,郑大官从外头进来禀,“王太常钱太傅求见。”
庆禾帝点头宣他们进来,如意趁机说道,“安阳伯……”
“你自己去查,朕可不爱插手这个。”
如意要的就是这句话,连忙跪下谢恩,“多谢父皇。”
庆禾帝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冯琳,见如意一回来就为她出头,对侍卫传回来的“殿下宠信一个东宫侍卫”就有些怀疑,觉得冯琳才是最大的麻烦,他可是一早就听说,如意进了东宫,原本的侍卫便都叫他们回去了,赏了十两银子跟没赏也没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