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老爷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对着侯爷说他大哥真的不管这事?家丑不可外扬,他也不好意思啊。
回去后,厚着脸皮去求薛端敬。
薛端敬这才接了户部的差事没多久,每日里兢兢业业,唯恐被上头下头的给揪出个错处来,真没想到堂兄弟会来扯后腿。
尽管这样,他还是实心实意的对三老爷说了通他的难处,实在是刚上来,两眼一抹黑,这要是在户部经营的久了,说不准积攒下些人情,能给常云找个差事做做,常云的年纪又不大,还是好生在家里念书,考个秀才举人出来,到时候有了功名差事更容易些。
薛端德不服,“礡云小时候念书念的好,不也是没考秀才就有了差事,他年纪比常云还小呢。”
薛端敬被气了个仰倒,礡云那差事是他先头报名去了边城一趟,差事做的好,这回来才去了兵马司,又不是他这个当爹的给活动的。
兄弟俩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一肚子怨言。
薛端德心道,得亏我给你辞了严家的婚事,否则你有了这亲家,眼睛还不长到头顶上去?!
薛端敬心想,一开口就要五品六品的官,还六品的也不嫌弃,老子在六品上干了十多年才熬到五品,薛常云一个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六品给他做老子都嫌高。
大凡当爹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
※
严家没得到薛家的信儿,生了一场气,然后越想越觉得薛礡云好。
只是这成亲,没有女方上赶着找媒人的,严家找了相熟的人家,决定从女眷这方面下手,倒是也算熟人,安阳伯的夫人。
安阳伯是个伯,薛家也是个伯,彼此身份对等,谁也不辱没谁。
可巧那日花会,安阳伯夫人带着冯琳过去,如意叫了十五陪同,十五不算宫女,只能算个女侍卫,不动声色的就把安阳伯夫人跟薛夫人的话听了个全场。
回去就跟如意说了。
如意一算,自己都小半年没见薛礡云了。
找了周轩一打听,原来薛礡云也不轻松,兵马司过年的时候添了个巡城的活,过了正月,庆禾帝夸奖了一番,说京中过了个安定祥和的春节,都是兵马司的巡城巡的好,然后这个巡城的活便成了兵马司日常。
兵马司的吏目都是有数的,三人一对,划片巡查。
主事们当然不可能闲着,纵然主事们巡城可以骑马,但是主事们兼管的地方更大更多,是以每天都累成狗。
当听到兵马司的沐休也没有了之后,如意终于觉出不对劲来了,“就算不能同时休息,轮流沐休总可以吧?”
周轩颇为同情的摇头,“不仅沐休没有了,因为陛下说越是过节,京中宵小越是活跃,坑蒙拐骗偷抢的行径也格外的多,所以节日里头,兵马司越是忙……”
“京兆尹呢?”
京兆尹没什么变化。
如意叹了口气,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想了想,决定先试探一番。
过了一旬,户部扣了京兆尹上下人等春季的俸饷,其他的各部各处却陆续的发了出去。
京兆尹坐不住了,先找了目前掌管户部的薛端敬,没想到这事儿不归他管,只能算是在他这里过了过手。
京兆尹王大人觉得自己命忒苦。
他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呆了十多年,每年过春节的时候都求神拜佛,期望来年能换个岗位,每年都实现不了这个愿望,到第十个年头上,他终于认命,认识到或许真的是自己前世不修,今生竟然要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坐一辈子……
没有知心人可以哭诉。
按照道理来讲,他应该能同他的前任或者前前任以及前前前任有共同话题才对,可惜这都十年过去了,他的几位前任以及前任的二次方当初在京兆尹的位子上最多的不过一年,少的也就呆了几天,论经验是比不了他的十分之一,论结局,那就是麻绳提豆腐,别提了。
这当官的,有种结局叫京兆尹。
燕国开国以来,所有的京兆尹就没有因为干得好而被提拔的,都是因为这里那里出了纰漏然后不是被贬就是被撸官,甚至还有被流放或者砍头的。
京兆尹是个神奇的地方。
王大人,既不想当这个京兆尹,又不敢离开它(一旦离开意味着更惨的结局的到来)。
想当年,曹操因为一句鸡肋就杀了杨修,王大人却将这个鸡肋坐在屁股底下,并且还保持坐姿坚持了十年。王大人的雅量比起曹操来,完全可以翻越燕国最高的高山好几个来回。
可以这么说,在王大人漫长的京兆尹职业生涯中,唯一的能给他力量,给他安慰,给他在漆黑的夜晚一点星光,给他在冰冷的深渊一点温暖的,就是每个季度的俸饷了。
当这点温暖被克扣,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开了最后一根火柴,却没能点着嘴角的烟……
王大人内心流泪,他不敢直接找太女(虽然这事儿铁定是她授意的再跑不了了),而是去请教王太常,从他的这种曲线求俸的方式来看,咱们就能发现王大人实在是个极其有眼色的机灵人。
冯渊同样累成狗屎,王太常因为对冯渊有份亲戚关系在,所以多关注了一些。
王大人来的时候,王太常看在同样姓王的份上,点拨了一两句。
王大人眼含热泪的走了,麻蛋,这又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又成了不幸的小鬼。
陛下这明显是看兵马司不顺眼,可殿下却不曾缺了兵马司一分一两的银子。谁都没错,就是他倒了血霉,何止八辈啊。
王大人决定奋起。
回去苦思一夜,写了份折子,第二日上朝道,“京城近日极为平静祥和,多赖兵马司众位同僚尽心竭力,听说他们连沐休都不休了,臣这个京兆尹听闻了这样的事,寝食难安,自愧不如,自惭形秽……”巴拉巴拉将能夸的都夸了一遍。
庆禾帝会顺了他的心意?他看了眼在左下首坐的极为安稳的太女。
如意坐的确实安稳,不露声色,从容镇定,沉着冷静,一点也没有克扣了人家俸禄的心虚不安,反而有点老神在在。
“哦,朕竟然不知道兵马司连沐休都不休了?”
兵马司今日上朝的是赵知跟冯渊,赵知听了庆禾帝的话忙跪地表白,“臣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极是应该,不敢居功。”多干了活,还得说是自己愿意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
朝堂上乱哄哄的,有说京城治安确实好了,虽然不能说都是兵马司的功劳,但兵马司居功甚伟巴拉巴拉;有说京兆尹也十分辛苦,除了治安,还有纠纷群众间的鸡毛蒜皮不用武力便能用到京兆尹……
如意已经知道是父皇拧巴上了。
听见上头传来庆禾帝的声音,“太女怎么看?”
“儿臣也觉得兵马司这巡城巡的好,只是没有休沐到底不妥,明白的知晓这是兵马司忠心不贰,不明白的还以为父皇不慈……”看见上头庆禾帝脸黑了,忙又说道,“其实兵马司职责所在,百姓俱安,儿臣若是父皇,也宁愿担了这个不慈的名声,让百姓多几分安乐。儿臣想了一遭,私以为不若增加兵马司的吏目,或者让京兆尹同时兼管,两处合作,也好彼此有个监管……至于休沐,仍旧遵循旧例便是。”
“就依太女所言,等下了朝,你商量了他们,写个折子上来罢。”
如意听了轻轻舒了一口气。
庆禾帝输人又输阵,憋着一股气走了。
四月的天气仍然不够暖和,如意回了东宫,便高声要水,薛礡云正背对着她看挂在墙上的一幅字。
短短几个月,他抽条似的长高了不少,大概是在外头呆的时间长了的缘故,脸色不像从前那样白,却仍旧极为好看,有了青年男子的魅力。
李软带着小太监们进来,如意将双手泡在温水里头,觉得浑身都暖和了。
薛礡云的手一伸进水里,她便不由的笑了,他的手也长了不少,这下真的能将她包住了。
虽然不想这难得的温情如昙花一现,可是她更不愿意捂着耳朵跟眼睛过日子,便开口道,“父皇大概知道我们的事了。”
薛礡云的先是脸红,见她脸上并无多少欢乐,那红色又渐渐的退了下去。
如意身上还穿着上朝的朝服,对他说道,“你先做着,我进去换件衣裳。”
因为最近要处理的事务多了起来,她干脆将衣物寝具弄了一份在和泰殿,所以换衣服只需在和泰殿的寝室之中换就好了。
不多时她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出来,内殿没有伺候的人,她松了头发,只拿一根缎带绑在后头。
出来了先喊李软上茶,又叫他带阿福过来。
虽然阿福有了小弟,但见太女这种福利,他是不希望带着自家小弟的,阿福大摇大摆的独自进了殿。
如意在在榻上,冲它一伸手,阿福便将前爪交到她手上。
薛礡云听她说,“你不要紧张,”正要回答自己不紧张,便听如意继续说道,“来,姐姐给你介绍,这是你礡云哥哥。”
阿福:汪汪。(哥哥)
如意扭头,“快点答应,阿福喊你呢。”
阿福:汪汪。(是滴)
薛礡云刚才的那点儿不自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要开口,就见如意松开阿福的爪子,然后将手在自己的衣裳上擦了两下。薛礡云不仅眼抽。任劳任怨的拿了帕子过来。
如意一边擦一边抱怨,“阿福不脏,天天洗澡呢。”
阿福:汪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