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禾帝在心里抹汗:没到十五岁,行的什么及笄礼!
如意起头还有点小惶恐,后来发现,就算这禅位,事儿还是她来办,庆禾帝连指挥都不指挥,也就不惶恐了。
庆禾帝跟王太常也能开两句玩笑话,“趁早让出来位子,她也能放开了手脚,免得做事还要看朕的面子,难不成朕这父女之情还比不上君臣之情?”
王太常年纪越大,越随意,翘着二郎腿儿,“陛下,殿下如此还不是珍惜这父女之情,她那是害怕伤了您的心儿啊!我瞧着陛下也是一清二楚的,就是说出来显摆显摆。”
庆禾帝得意,“朕这可不是为了她,朕是不想这江山没落在朕手里,免得后人说是狗尾续貂……”
王太常:怨不得那些人偷骂“狗皇帝”,连陛下都自比为狗……,那以后见了老钱,岂不是可以喊他狗太傅,嗯,自己则是狗太常……
想多了,越想越不愉快,连忙刹住,问道,“陛下,殿下这婚事儿,您可有什么想法了没有?”
婚事仍旧没什么想法,但是一想到婚事,就会想到法式大师的话,忍不住要乐……
禅位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八,自打这日子定下来,也就没人敢再去苦劝皇帝了,得罪了前任不要紧,得罪的现任,就算自己不怕死,还有后代子孙呢。
礼部、大理寺等来人禀报禅位大典的事情,既不俭省,也不奢华,中规中矩,按如意的意思该有的仪式都有了,谁也说不出别的来,大臣们当然就没有意见了。
只是身在其位,事情并不会减少,大理寺卿苏大人道,“自古新帝登基或遇其余大事,都有大赦天下的例子,殿下登基,亦当施恩天下……”
如意看了眼上座的父皇,心道不知这是父皇的试探还是大理寺的自作主张,沉吟了片刻对庆禾帝道,“儿臣这会儿没有主意,论理父皇健在,就算大赦天下,也是父皇的意思,民众承恩,也该承了父皇的恩典才对。”
钱太傅:说的好。
庆禾帝,“那就大赦天下吧。”
礼部尚书忙道,“陛下开恩,然则这特赦还要分人,譬如谋逆、欺君之罪犯,当不能在饶恕之列,这也是历代的主张。”
如意心中暗道,“怪不得呢,原是在这里等着我。幸亏我也从未在大赦天下这里打什么主意。”
听见庆禾帝问,“太女是什么意思?”
如意便道,“儿臣倒觉得大赦天下还不如免征百姓半年税赋,要知道那些大赦的人里头,都是罪有应得,且多是那等欺压百姓之人,这些人若是被赦免了,百姓们能会开心喜悦?可能领会父皇的恩德?”既然不想赦,那就都不要赦好了。
钱太傅觉得太女这招釜底抽薪不错,他是来打酱油的,其实就是看太女跟陛下斗法。
果然如意这样一说,庆禾帝也无话了,他只是试探太女对那个薛礡云的态度,本来也是想赦的,但是不能赦了薛礡云,可太女的话也有点道理,只好不赦,而是免了百姓一整年的税赋。
禅位一事有了这一年税赋,也就够举国欢庆的了。
季盼在一旁摇头晃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没等过小年,京中女眷们拜见太女的帖子多了起来,从前也不过一二张,反正大家都知道太女不应酬女眷,现在当然也还知道,可太女要做皇帝了啊,就算明知道太女不应酬,创造条件也要上啊!这么一来,还真给不少人发现了突破口,宫里还有不少太女的伴读都到了年纪呐!
到了此时,才有人佩服起当初勇毅侯的先见之明来,替儿子娶了个平民女子,可架不住这平民女子她在皇宫长大啊!
京中贵妇们有不少捶胸顿足的,当初家里儿子丈夫觉得太女伴读不错,是她们嫌弃人家出身太低,抵死不从,现在好了,太女的伴读,那都是抢手货,限量版了!
就是季盼,也有不少人打主意呢。
如意觉得很不错,当太女的时候靠上来的人太少,少有的几个还是父皇用爪子扒拉过来的,这就像老狮子王猎了猎物,分给小狮子几只一样,跟小狮子长大,自己猎的就是不一个味儿。
这会儿大家擦亮眼睛发现,哇塞小狮子长大了,如意绝对忍不住笑里藏刀。
当然她也不会浪费力气去怪罪这些人看人下菜碟儿,因为她也一样,有本事的她才稀罕,没本事的靠上来也给她拨拉到一边去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父皇健在,就算不在了,还要讲究三年无改父道呐。
官位就那么多,她总不能将父皇用的老臣都划拉下去,重新安排了新人上位吧?那也太让人寒心了。
关于年号,庆禾帝道,“朕看如意二字就不错……”
大臣们都不满意,天底下没这么省心的爹,用闺女的名字做年号。
没等如意张口答应,就有人反对了,“陛下,此为大大不妥……”巴拉巴拉的。
庆禾帝挥手,“好吧,就这样定下吧,反正太女的名字除了朕喊,也没其他人喊。”
如意元年便开始了。
如意忙的脚不沾地,幸好有庆禾帝时不时的赏赐饭食,好歹保持住了体重。
庆禾帝还在那里跟王太常洋洋得意,“看,还是朕英明,要是成婚了,她还不得分心,那里有精力这么全力扑到政务上?”
如意忙着打赏,从前庆禾帝压着宣德将军府不封,只封赏已故的魏贵妃,现在如意登基之后,作为新帝的母家,宣德将军府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跃成了承恩侯府,承恩侯的爵位自然落到魏砆头上,宣德将军的爵位也没有捋走,顺利的落到老二魏砜的头上,魏家二房也算是高兴坏了。
大臣们也没反对,因为太女并没有封魏贵妃为太后,承恩侯府就算是侯府,也只是新帝的外家。这也算是一扬一抑,是帝王的手段,但是对于承恩侯府来说,却是得了实惠,不管怎样,魏贵妃总是没了,若是活着,还可以两说。魏贵妃都去了这么多年了,承恩侯府这爵位简直就跟白捡的一样好不好!
然后如意一股脑儿的发嫁了二十多位伴读,嫁妆也是宫里出,出嫁也都是从东宫走,李美人特意请了差事帮忙发嫁,如意也由她,知道她现在就是为了四公主日后的前程,并不为难。
出嫁当日,新帝对了众位昔日的伴读说道,“都不要哭,嫁人了就好好的过,若是过不好了,再回来便是。”说的新郎们两股颤颤,这哪里娶老婆,这是尚公主啊!陛下你撑腰不要撑的这么财大气粗好不好!
安阳伯羡慕红了眼睛也没办法,冯琳不嫁,说多了就要自梳,就要出家……亏了外人还羡慕,说陛下留着冯琳不让出宫,其实有这个闺女,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对各地的将军、知府等大官们的封赏也少不了,流程是这样的,底下的人来折子恭贺她登基,她这头赏了下去,那边再来折子要求到燕都来谢恩,人家叫沐浴皇恩,然后如意再准了,这样一来一往的,每日里出京送信的信使都多了起来。
再就是给周边各国的消息,也要通过官方渠道传递过去:喂!俺们燕国换皇帝啦!要不要来参观一下?不收门票哦!
当然也少不了她身边的人的封赏,像君如夜,正一品的侍卫,擦,一般二般的朝廷大员也比不上啊,要不说军功升迁快了么?虽然文人会瞧不起武人,可是文官武官品级是一样的,同样的五品官,领朝廷的俸禄也是一样的。
登基之后的当天如意就开始理政,反正从前也是做惯了的,神马庆典都不需要,钱太傅十分支持:庆禾帝年纪大了,一会儿一个想法,万一觉得登基庆典刺目,到时候又要给新帝小鞋子穿。
高证萧嘉等人过年的时候并未回京,而是留在甘州,不过如意登基这样的大事却是不能错过的,就是他们想表现的清高自持,也得看家里人同不同意。
韩冬等人却是因为有了新的任命,要择日出京。
接风洗尘送别辞行干脆就聚到一起。
许久未见,高证等人脸上都添了沉稳,再不是京中贵公子的形象,如意不由暗笑,听他们端着酒杯面上三分恭敬七分沉稳面带微笑着奉承,“祝陛下千秋万代……”
如意酒量没有随着升级成帝王便有所不同,依旧是一杯倒的量,因此她这杯子里的虽然散发着酒气,却不是酒,乃是曹御医私下里进献的酒花蜜水,如意一沾唇便笑了,那眼巴巴看着她的众年轻人便为了陛下的心悦而心悦不已。
她的笑容太有迷惑性,这一点不用看臣工们的脸色便知道的一清二楚,因此放下酒杯后,笑容便浅了七分,目视了众位青年一番,从容和缓的说道,“朕是女子,并不想做什么千古明君,也不想做圣人,流芳百世……”
她面上并无嬉笑模样,是以众人虽然吃惊却无人上前来开玩笑,如意搁下那一句话,依旧目视众人,缓道,“《楞严经》云:‘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朕以为投生的机缘不同,然而心性、作为,却是各人能够做主的。诸位想要什么,各自心底清楚,朕亦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