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重说明泥沙多,也就是说河水经过的许多地方不下雨,干旱才使得水浑浊……
如意看着王尚书的脸色由青变黑,心中一阵爽快。
这些个大臣,个个觉得自己清正廉明,一身正气,唯独她这个皇帝是用来衬托他们的,偶尔一句话能气死个人,她若是不准备万全了,做好事也成了坏事,还要被这些人教训。
二月二十,燕国皇帝下旨,全国兴修水利,蓄水,防旱。
旨意遍布全国,如意自己却跑到太庙里头,对着列祖列宗叨叨,“说有可能大旱,其实是为了疏浚河道找的一个理由,祖宗们一定要保佑,千万别真的大旱啊!”
同年三月底,有河道大臣上折子,言国内多条河流泥沙积淤,有的泥沙已经占了河道约么三分之二,河底全是泥沙,河水一放竟然没了。
如意趁热打铁,征召民夫,用民工抵赋税,轰轰烈烈的开始了河道清淤,由于河道淤泥是上好的肥料,所以这一场清淤,竟然是燕国男女老少齐上阵,手挖,肩挑,男扛、女推、幼抬,铁龙爪、浚川耙、兜勺,各种工具也是层出不穷,成国公世子高证领皇差奉了太上皇全国巡检,正好抓抓那些贪污河道银子的贪官污吏。
到了五月上旬,眼看着小麦成熟,河道上的人手开始渐渐减少了,清淤工程开始降温,如意却拿出了自己私库里头的钱,首次出钱雇工清淤,当然这雇工的体力、年龄都有限制,不是按日算工钱,而是按劳动果实算,同时高世子上折子,为那些家里缺钱却不符合条件的民夫求情,于是又出现了以家或者以村以县为单位的专门清淤的队伍,其中京城附近平县的清淤队更是全国有名,他们不仅清了县内运河的淤泥,还跨县作业,直接得到皇帝下旨表彰。
就这样,闹哄哄的,由陛下出钱的河道清淤事宜又重新登上了另一拨更高的高潮。
到了六月初,河道里水又清又浅,各县的水库的水都满满当当,一直到了六月初五,整整一个月没有一滴水,朝堂上抱怨修河道费钱(陛下说私库的钱都用光了,硬逼着从国库挖了二百万两)的声音渐渐小了,撺掇着陛下去祈雨的折子多了起来。
别以为大臣们这是为国为民,这些个大人们,哪家不是数千亩上万亩的良田,天不下雨,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
六月初六,钦天监算好的时辰,如意带着众臣上去,可也巧,三跪九叩之后,天空突然响雷,不到半刻钟,便下起了大雨,将燕国皇帝跟诸位臣工淋成了落汤鸡。
谁家求雨还带着伞啊!
这场雨,一下下了足足的半个月,将大大小小的官员下的从眉开眼笑到合不拢嘴再到心灰气冷,敢情这是陛下求雨求的太心诚,这大旱没旱成,却有大涝的趋势呀!这河道清淤,竟不是为了旱情,而是为了防止大涝了……
多少人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礡云到了尧州,交接了差事,又将赏赐给了韩冬,韩冬见他眼眶下头一片青黑,忙打发他回家去了。
薛家的小院子好歹雇了两个婆子,正忙着做饭,薛礡云虽然只是个参军,手下也有两个听令的小吏,他进了尧州城,便先打发人回家禀报,因此这会儿家里人都等着他了,这一来一回将近十来天的功夫,全家老幼俱都担着心呢。
先请安,然后便说起薛明瑞的差事,一家果然欢喜,薛夫人喜极而泣道,“我先去佛前上三炷香。”薛大奶奶也说,“我陪着母亲去。”
薛端敬看着小儿子,倒了杯茶往他手边推了推,礡云忙站起来双手捧着喝了一口。
“你呢?陛下如何安排的?”
礡云垂下眼脸,神情平静的说道,“儿子仍旧跟着韩将军,陛下的意思就是儿子的意思。”
薛端敬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也大了,要在京里,这年纪早该定了婚事了,前些日子,听说你有了差事,官媒也找上门来了,你母亲的意思是想先成家后立业,给你说门媳妇。”
就算他这会儿对如意又怪又恨,也没想着要成亲来气她,当下摇头,“儿子现在寸功未立,尧州……,这话儿子本不想说……并不太平,儿子这次回去,面见了太上皇,侥幸得了几句指点,儿子想着这成亲的事先放一放,首先第一要紧的便是大哥的差事,正经的应该先放到头里。”
薛夫人正扶着儿媳妇出来,刚要开口说你的亲事也重要,想起儿媳妇就在身边,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礡云又道,“陛下夸儿子这趟差事办的好,赏了儿子五千两银票,正好可做大哥回去的盘缠……”
这是大惊喜,薛夫人强撑着仪态,才没有脱口问,你办的什么差事,公事不得过问,这也是女眷们的规矩。
从前,礡云出去了几趟,还有次是同韩将军一起,这都没将她的嫁妆财物拿回来,本来她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儿子这一回的赏赐就比她的嫁妆加起来还多。
不管怎样,有了这些钱,他们总算不用狼狈的回京了,过了不久,薛明瑞从外头抄书回来吃中饭,听了也极其高兴,他是大哥,便道,“这钱是弟弟的,我回去又有了俸禄,这些还是留给二弟。”
礡云一看大嫂的脸色落了下来,不欲生事,打起精神敷衍,“虽说是赏赐给我的,但太上皇的意思是父亲当日也是受了连累,我觉得,这赏赐未尝没有安抚父亲受了委屈的意思,再者就是不论大哥,还有父母亲呢,咱们家又没分家,要是论的这么细了,反倒伤了感情,大哥说呢?”
薛夫人眼中已经有了泪,一半心酸,一半欣慰,“你大了,也懂事了。只是这钱,还是要给你留下一些。”
“父母亲回京后,总要打点,跟京中人家重新来往起来,侄子侄女一日大似一日,这花用少不了的,我这里,这还只是一趟差事,以后慢慢的积累,说不得到时候赚的比大哥都多呢。”好歹的陪着笑将话圆满了。
薛夫人见他精神短,忙催着他去歇了。家里其余人等收拾行李物品,准备回京不提。
礡云回了西厢,身体累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将胸口捂的热乎乎的那张纸又重新拿出来。
还没打开,唇角先弯,这俩字力透纸背,他不知道是她的书法有了进步,还是当时写的时候太生气。
又想到,或许自己才是天下头一号的傻瓜,被骂了还这么开心。
脑子里头乱纷纷的,都是她看见宝贝后笑的合不拢嘴的模样,不由的随着笑了起来,从前可是真没发现她这么稀罕钱的,可见这当着皇帝,正应了那句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看她的样子,便知她平日里定是极为辛苦的,不过身形单薄,然而衣裳下头还是有肉的,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软,倒是没摸到骨头。
谁也没料到太上皇会出现,匆匆见了那一面,他刚回来就开始想她了。
算了,爱钱就爱钱吧,大不了他辛苦些,将来赚的钱都给她好了。别的男人养家糊口,他养个皇帝……,呃,也不知道每个月赚多少才能养的起她……,对别人来说,养家糊口大概是最基本的吧,可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任重而道远的一件事……
※
休息了一夜,他早上精神奕奕的去找十六,韩冬昨日给了他三天假,正好趁空将十六的五千两银票给他。
十六正在犯愁,还是人手不够,许多消息都是落后的,像上次赵五公主,若非韩冬见过雷师爷,若是礡云认得赵五,他们就险些错过了,那么多钱,若是赵五真想做什么,那一定是大事……
因此接了银票也闷闷不乐,薛礡云看了他一眼,十六也不藏私,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烦恼都说了,“……人手都派了出去,就这也不够用的……”
礡云正好也有点打算,听了之后慢吞吞的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快说,快说!”
薛礡云伸手止住了十六想摇晃他的手,“你先说说,这天下人中,谁最有钱,谁又消息最灵通?我不是说那些大消息,我是说的,那些个鸡杂零碎的小道消息。”
十六先前是暗卫,虽然在暗处,可走的都是正道,跟他比起来,当然他也不怎么样,可是总是比十六强。
但是十六不笨,闻言疑惑道,“要说机灵,我都佩服死这些个小生意人了,那日我不过在一个摊子前头说了句闷得慌,就多了这一句嘴,那摊主愣是将我身上的银子都赚了去。”
薛礡云噗嗤一下笑了,“他都卖给你什么?”
十六则一脸牙痛,“别提了,卖了我一只小鹰,说养大了能狩猎,又卖了我十多本最新出炉的画本子,还夸我文武双全来着……”
薛礡云笑的肚子疼,勉强将五官扯回原位,“他原也没说错。”
十六讪讪,“是啊,你去了,他也会夸你文武双全的。”
薛礡云笑着摇头,“你说,那生意人这样的人,他又聪明,又机灵,这消息,他是不是能比一般人要早发现?”
“你的意思是,雇了他来,给我们找消息?”
薛礡云摇头,“错了,春秋时的陶朱公,先秦时的吕不韦,都是行商出身,然而却能影响国运,你别小看了这些商人,寻常百姓家,日常里头柴米油盐,也离不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