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礡云被训得一愣。
“过年了,说这些不快的话做什么,都进来。”薛端敬站在门口显是早就看见二人了。
礡云停住了步子,动了动嘴想问大哥什么叫做正经事,他又做了哪些不正经的事?难不成在大哥认为他跟如意成亲就是不正经了?
可看了眼堂上的父亲,又默默的忍了下来。
薛明瑞没再说什么,可礡云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自来也处置不了这样的事情,像是平生的巧舌如簧都用在了跟太上皇求亲上。只能默默的喝茶,默默的吃了午饭,然后告辞。
骑在马上,发觉李净偷偷看自己,便开口问了句,“府里安排你用饭了吗?”
李净忙点头,“用了,奴才跟侍卫们在倒座房吃的席面。”薛礡云遂不再多话。
说起来,他还真是亲缘淡薄,就是现在看见大哥的热切,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知道大哥跟自己一奶同胞,觉得兄弟间该亲近些才正常。
进了宫门,正好看见如意带着人往外走,他疑惑的上前两步问道,“你要出去?”
如意笑着说道,“不是出去,是估摸着你快回来了,便来迎一迎,趁机活动下手脚。”
他拉住她的手,果然微温,不像那日沾了冰水冰凉冰凉。
“父皇跟太常用了午膳歇着去了,你先不要过去了,等晚上咱们一起再去。”
他点头,两人相携一同往和泰殿走去,“年节里头不许动刀剑,要不开了春,你同我一起练习些内家功夫吧,总归是强身健体。”
如意笑,摇头,“我不练,等天气暖和了,骑骑马便好。”她还要早朝,本来就睡的不够了,再练习什么功夫,到时候她还怕练功的时候打哈欠睡过去呢。
进了殿,去了斗篷,他本想去内室,却被她拉到御案旁,“写春联。”
礡云“哦”了一声,笑容重新现在脸上,“险些忘了。”
如意挥了挥手,李软带着人都退到殿外。
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道,“咱们俩一起写。”
他疑惑,她解释道,“多练习几遍挑出好的来啊!”
礡云不禁莞尔,两人一前一后,他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握着她的手,先选了对联,然后两人合力写了,写足了一个时辰,才挑出几幅写的好的,晾干了分到各处贴了。
洗干净了手,两人坐着喝水,“刚进来的时候看着你像是不高兴?”她端着茶杯笑问了一句。
薛礡云一怔,端着茶杯的手忘了放下,良久才道,“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大哥像是不愿意我太过游手好闲了。”
如意并非迟钝之人,闻言垂眸不语。
礡云这次没有迟疑,将手轻轻覆盖住她的手,“你放心,天下的税赋你尽可拿去做你想做的事,以后的你由我来养。”
她眼中掠过片刻恍然,“你弄了善福商号,原来是想挣银子给我花。”是了,她还以为……,没想到竟是想赚钱给她花销。
于是平静的说了个“好。”他们还都年轻,闯荡一番并不是坏事,尤其是薛礡云,她觉得自己甚至比薛明瑞还要了解他,有志者事竟成,她凭什么不去相信他,而去相信旁人。
“启禀陛下,兵马司指挥使冯渊求见。”
如意看了眼薛礡云,“冯渊是韩冬的姐夫,也是已故曾外祖母的娘家人,虽没有大本事,忠心是有的。你也一起见见?”
“不是公务?”他见合适么?
“是也不是,我猜是来说这几日燕都的布防安置的。这些之前朝堂上都商议过了,也没有其他大事。”
这几日李青总管带着人将和泰殿的配殿收拾了两个书房,左边的是如意的,右边的是薛礡云的,薛礡云还是头一次来。
兵马司这几年虽然劳累忙碌可也炙手可热,冯渊才能上稍差了些,但胜在小心谨慎,不出岔子,如意要的也是这个结果,因此一再提拔,将冯渊提拔成了指挥使,原来的指挥使则调去了东大营。
冯渊站在和泰殿配殿的书房中,他是直到薛礡云成了皇夫才想明白的,或许陛下与薛礡云的渊源早就有了,也或许,他有今日之地位威望,还需感激当初陛下将薛礡云安置到兵马司,而当时自己并未为难于他有关。
韩冬不是因为与薛礡云交好年纪轻轻就成了游击将军么?昔日需要自己照料的妻舅现在与自己品级相差无几,若说陛下没有看在薛礡云的面子上给予宽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朝中武将众多,有才能,上赶着表忠心的更是数不胜数,陛下何必找一个从未带过兵的人去尧州驻兵?
冯渊越想越觉得陛下待薛礡云极为重视。
如意跟礡云联袂而来,冯渊行了不仅对如意行了大礼,还依照参加亲王的礼节给薛礡云行礼。
薛礡云不受,退到一旁,反倒对他称呼为“冯大人。”然后求救一般的看向如意,他本来就不想来的,她非要叫他来。
如意心中轻笑,翘起唇角对他说道,“父皇想必已经醒了,你先过去请安吧。我说完话就过去。”
礡云连忙应了,又对冯渊行了一礼,匆忙退后转身出去。
冯渊果然只详细说了自己对燕都的布防安排,如意听着不断点头,末了道,“辛苦你了,只是此时不是歇息懈怠的时机,你还要带好了人马,小心谨防意外发生。”
整个兵马司的人马都在冯渊手中,可以说如臂指使,冯渊虽然谨慎了些,但这点自信也是有的,又表了一番忠心,如意便命他出去了。
冯渊走了,如意却又找了周轩过来,“宫中各处,小心谨防走水,巡查再紧密一些。乾元殿跟后宫尤其不许有任何意外。”
周轩一身侍卫服饰,整个人神采奕奕,如意看的一笑,“今日除夕,你不得回家团聚,也是辛苦了。”
周轩行礼道,“职责所在,不敢妄言辛苦。”
“嗯,你去吧。”
等周轩也走了,她一个人在书房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将过年要做的事捋顺了一番,这才起身去了乾元殿,同太上皇一起守岁。
乾元殿里头,钱太傅来了之后,没心思欣赏歌舞,而是将薛礡云招了过来,考校学问,发现他一直停滞不前,没有丝毫进益,便严厉的多说了几句。
王太常跟太上皇抱怨,“读书人眼中,学问大过天。这大过年的,也不叫人高兴高兴,陛下,等您有了孙子,可不能再让钱太傅教导了,您看看陛下,性子一板一眼,都不如……”
“才不在一小会儿,曾外祖便说我的坏话,难道是嫌弃如意孝顺的不够?”如意笑着进来说道。
郑大官忙上前亲自接了斗篷。
殿中暖意胜过春日,如意捧起手喝了气,太上皇道,“没说你坏话,只是说你规矩做的好。快拿了暖炉给皇帝。”
郑大官正要动,薛礡云这边已经走了过去,将一个铜胎的花蝶纹饰的海棠样式的手炉放到她手里,如意笑着轻声说道,“一会儿就暖和了。”
皇帝一来,歌舞便停了,太上皇刚才听了王太常说孙子的话,这会儿见到薛礡云跟如意感情好,心中破天荒的没有生出看不顺眼的情绪,痛快的说道,“你们都过来,咱们也该开席了。”
王太常喝了几口酒,话也多了起来,“今年还是人少了些,等明年太上皇有了孙子,几代同堂,才是热闹。”
如意假装没听见,站起来帮王太常满上酒,“曾外祖,我敬您一杯。”
王太常却不卖她面子,微微抬头道,“陛下又不喝,我老头子一个人喝没有意思。”他还拿乔了。
钱太傅看不惯他很久了,见他竟然在陛下面前失礼,脸色顿时落下来,“王太常,我老钱陪你一杯。”见好就收啊喂!
王太常慢吞吞的道,“你敢自称老,你有我老么?”
两人刀光剑影,薛礡云露出担心的表情,如意看见了,冲他笑了一下,对王太常说,“那我也陪曾外祖一杯。您老看好了,我先干为敬!”
杯子里头是桂花蜜水,喝一夜也醉不了人。
王太常就是个老小孩,看见如意让步了,也不过分为难,自己喝了酒,看了看如意建议道,“陛下身子骨儿康健,是百姓的福气呢,平日里切勿多饮酒,要是想喝,喝些黄酒的好……”
一道道珍馐佳肴流水般送上来,如意问过了太上皇,再一道道赐下去,其实太上皇的后宫里头的女人品级都不高,连主动面圣的资格都没有,这年节里头赏赐还是要赏赐一番,衣料布匹是早就送了过去的,今年除夕守岁,自然是赏歌舞,赏饭菜。
民间常说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太上皇跟钱太傅等人,俱都有了年纪,听着鞭炮声都有些困顿,如意只好命人拿了锦被靠枕,让他们在乾元殿歇息了,她则跟礡云两人看了一场又一场的烟火。
薛礡云见她打了两个哈欠,略有点不忍,轻声哄道,“你靠着我,咱们在外头站站。”外头灯火暗些,她闭着眼休息一下也没有什么。
如意摇了摇头,“要不叫熬年呢,平日里也没有尽孝心的机会,这我喝杯浓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