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男人的声音透着不可置信，还有一些略微的震惊，他放下手中奏章，眯着一双凌厉的眸子，问道：“消息无误？你确定？”
“自然无误，老九的信中说的很清楚。”
南宫璟双手拢在袖中，眉眼间都是惬意的神色，语气悠扬，像是在说了场笑话一般。
南宫朱雀缓缓坐回了龙椅上，沉默了半晌，透过御案上的烛火，他目光竟还有过一阵几不可闻的涣散。
而后，他突兀的笑了一声，右手覆上额头，拇指上的玉扳指盈着幽光，听他似叹息道：“可惜了。”
闻言，南宫璟吃笑，半仰着头，望向高高在上的人，道：“皇兄是在可惜连冀一条命，还是可惜别的？”
话中的讽刺意味或许过于明显，南宫朱雀憎了他一眼，答道：“身为北越太子，连冀身先士卒，战死沙场，是个汉子。朕可惜，他一死，北越更是无人能堪当大任了。”
“那于我们而言，是好事啊。”南宫璟咧嘴一笑，眼珠子一转，又扯出一抹更粲然的笑容来，语调也有些阴怪。
“对了，皇兄，老九还说了，这次他回朝期报，一定会将玉儿给您带回来。”
那案上的人眼眸一亮，却又很快黯下，不过在南宫璟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属于南宫朱雀的故作抑挫罢了。
装什么装，绕这么大一圈子。不就是逼着别人来求你么。
南宫璟心中有一时的恨然，他深深的呼了口气，竭力掩饰着快要喷涌而出的不满和怨怼。
南宫朱雀手撑着头，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目光讥诮，对南宫璟说道：“摄政王有何想法？”
“臣弟……”南宫璟拱了拱手，对南宫朱雀行了个礼，道：“臣弟若有想法，皇兄肯答应？”
南宫朱雀身姿坐直，声音有些冷，“说来听听。
“若老九把玉儿带回来了，臣弟愿迎娶玉儿，皇兄肯吗？”南宫璟几乎是咬碎了牙才将字句吐落清楚。
与意料中不同，那男人并没有半点急躁或激动
南宫朱雀只是凝视着南宫璟的双眸，兄弟二人的目光交汇在烛光错落之中，久久都未曾散开。
“你的摄政王妃只有乐安一个，就算她现在已经不在了，摄政王妃之位也绝不另寻，这话可是你亲自对忠勇侯说的。”
南宫璟如今将忠勇侯看的多重要，南宫朱雀心里很清楚。
“不给王妃之位，臣弟也可以将摄政王府的女人全数遣尽。”南宫璟态度倒很是坚决。
呵，痴心妄想。
南宫朱雀心里嘲弄了南宫璟一番，弯唇一笑，说道：“若是朕不允呢？”
南宫璟也不急，而是反问了他一句，“那皇兄准备如何呢？莫非皇上准备迎娶她北越太子妃吗？这天下朝臣只怕不会答应。再者，就算天下人答应，只怕玉儿也不一定会答应。”
“那她也未必会答应你。”南宫朱雀猛的站起身来，有了火气。
不过也仅仅如此，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沉了几口气后，又言道：“此事暂不言了，最近听闻江北一带，官州府衙纵容流通私银，你手下人是怎么办事的？”
南宫璟心底嗤笑一声，心道悄悄这皇帝陛下，一牵扯到那个女人，便开始没事找事了。
他躬下身，“臣弟无能。”
南宫朱雀手一挥，“一月之内，朕要见到结案的奏章。”
“是。”南宫璟躬着身子退出了御书房。
此时屋外月明星稀，明日应当是个好朝气。
南宫璟望月遮眼，姣好面容浮上一丝冷笑，他回头望了眼御书房，透过紧闭门板，南宫朱雀的身影倒影在那上方，似有些疲惫的撑在桌案上。
南宫璟抿唇一笑，低声自言自语着，“原这世上，皇帝果真最是可怜。”
……
北越，宸京城。
城里城外皆是一片素帛，像是下了一场不停歇的大雪，经幢白帆立在官道两侧，候在城门口的百官也是一身孝服，平日在街道做商的小贩都清了场，唯恐在这日触了皇家的霉头落了个诛九族的下场。
连明穿着深黑色的蛟龙印金服，腰间系着素白的长布，卸了珠冠宝玉，只在头上钗了枚木子质地的发钗。
他面上素是沉重，眼眶微红，眼中更是布满了红血丝，下颚突着稀疏的胡茬，整个人都透着悲靡之感。
驾马声逐渐近了。
“吁”一匹褐色宝马飞奔过来，在距离人众数米外便扬鞭截停，马上人下身来，匍匐在连明脚下，道：“三皇子，大军已到了。”
连明闭上眼，点了点头，挥退了那士兵，深深的呼了口气，才回首对众臣说道：“请诸位大人……迎太子……”
“是。”文武百官也是一副悲恸神色。
他们从城门前走出没一会儿，便有人影由远及近而来，连明怔了一会儿，绣着麒麟牡丹的正黄色大旗便率先进了人眼帘。
连明眼疼的厉害，愣着看他们逐渐走近……
大旗之后，是八匹战马，穿着孝布，士兵举着白幡，在风中飘扬做响，中间抬着一匹黑色棺椁，棺椁上覆着北越麒麟旗，扶棺的人正是元叶。
而元惊鸿怀里正端着宽大的灵位，长发未束，一身白衣。
连明只觉眼涩心痛，嘴一张，却是止不住的颤抖音调。
“迎……北越太子回朝……”
话音一落，连明掀开下摆，便跪倒在地，朝连冀灵柩拜伏，大声喊道：“臣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那声声呼喊，悲痛哀壮，响彻云霄，悲音弥漫在北越的上空，似织成了一片乌云，笼罩着在场的每个人。
一滴滴泪落在地上，裹着地上的灰尘又被泥隙吸收了进去，连明头磕在地上，大睁着眼，任由泪流，却不敢哭出声来。
元惊鸿回头，看了一眼那棺椁，眨了眨眼，没让热泪流出眼眶，她再回头，面上表情一贯的淡漠。
“诸位大人辛苦了，请回宫吧。”
她走近连明跟前，连明还跪在地上，直到听到元惊鸿轻声说道：“三皇子请起。”
他仍是不动，肩膀抖动的厉害，元惊鸿闭上眼，滚落出一串泪来。
“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本宫奉太子遗命，请三皇子回宫，灵前登基。”
元惊鸿将目光从遥遥远方回转到眼下人，连明一震，缓缓抬头，红着双眼望着元惊鸿，声音嘶哑，问：“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吗？”元惊鸿眼神一冷。
她突然转身，高举连冀灵位，声音震颤，“太子遗命，令三皇子连明灵前登基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