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从沈府驶往皇宫的马车上,外表虽与一般商户的马车无异,可这内里可算得上是奢靡。
就连背榻上的软枕镶金边,落脚的毯布厚重,上面的花纹图案映着金线和数颗宝石明珠。
马车上的二人皆是头戴珠冠,身穿蟒服,脚踩白靴,气质高华。
连赫撩开了身侧的窗布,看着街上热闹景象,叹口气,说道:“北越如此繁华之地,真希望能带着心上人出来好好欣赏欣赏万里河山。”
连冀眼眸一深,没有搭腔。
连赫嘴角勾起一抹笑,回头,正视连冀,温和说道:“小六,许久以来,都谢谢你了,为我做了许多。不管是去南照刺探敌情也好,还是跟前跟后的保护我,真的,都谢谢你了。”
“宸妃娘娘待我有养育之恩,我做的这些,不算什么。”
连冀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面上更不会有什么表情。
连赫却似乎感慨良多,一把拉住连冀的手,说道:“小六,哥哥也一直不曾为你做过些什么。方才在舅舅那儿,母妃说要你娶荣秀,可是我看你似乎不怎么乐意?”
连冀抬眼一扫,见连赫满眼牵挂,似乎真在为他的婚姻大事操劳。
他笑了笑,说道:“臣弟只是还不想考虑那些事儿……”
连赫意味深长的收回了目光,砸了砸嘴,说道:“是吗?还以为是因为扶摇宫那姑娘……”
连冀拳一握紧,抬头,抑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如利刃向连赫刮去,只是在对方回望自己时,又恰到好处的收住了。
“若是你喜欢那姑娘,大可奏请父皇,大大方方的娶了就是。”
连赫拍了拍手,“哎呀,差点忘了,父皇现在闭关炼丹呢,应该禀报二哥才是。”
“南照的那位慎亲王妃也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善于排兵布阵的军师,四哥若是能早日抱的美人归,也是幸事一件。”
连冀说着话,毫无音色起伏。
连赫假意听不懂连冀的意思,应道:“恩,是啊,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看她了,不知道她还好不好?说起她来,我差点又忘了一事儿,叫你办的事儿,妥当了吗?”
说的,自然是要连冀杀了南宫凌一事儿。
不料,连冀却是回答的理直气壮。
“臣弟以为,此事儿不能操之过急,南照的人已经到北越了,并且是南照太子的得力干将。留南宫凌一命,定有大用处。”
闻言,连赫表情瞬间变的严肃起来,“南照太子的人?那个南宫朱雀?”
“是。”连冀点点头。
“呵。”连赫却是冷笑一声,“能让小六你称为得力的人想来定是个中好手,也是了,能让你在这断断续续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没法除掉南宫朱雀的,一定很厉害。”
连赫的话半点情面不留,连冀却并不在意,他点点头,反而是赞赏般的说道:“四哥说的是。此人的确厉害。所以,还请四哥近日来多加警惕。”
连赫缓缓的闭上眼,低沉的应了一声,“好。”
“对了,小六,听闻扶摇宫近日又被你处死不少人,是怎么回事?”
“粗使下人,不会照顾人,就给处死了。”连冀说着话不动声色,却在悄悄观察着连赫。
连赫低眉一笑,问道:“是那位姑娘毒还未解吗?”
连冀眉头一扬,应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是吗?那就好。”
二人心照不宣的禁了言,直至马车缓缓的停在了扶摇宫外。
“殿下,膳食已经准备妥当了。”
门口的宫女侍卫跪地迎接,为首的赫然是应心。
连冀点点头,取下了披风,交给应心,回首对连赫说道:“四哥,我回房去换身衣服,你先去厅中如何?”
“好。”连赫笑了笑,目送了连冀离开。
刚刚离开不过几米远,连冀整张脸彻底的垮了下来,黑成了一片。
“主子?”应心看着他分明变化的脸,吓的抖了一抖,颤颤巍巍的问道:“姑娘今日谗酒的厉害,您要去看看她吗?”
连冀脚步一顿,“她谗酒了?”
应心点点头。
便听见连冀低笑一声道:“我倒差点忘了,她是个爱酒的人,这样吧,你去温一小壶百花香送过来。”
“是。”应心蹲身行了一礼,还不忘八卦道:“就知道您拿姑娘没办法。”
说完,她一溜烟的跑开了。没办法?
谁说我拿她没办法。
连冀步履生风,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阴沉。
当他走到了房门前,他却不推门,也不敲响。
而是沉沉的唤了一人。
“白方。”
“奴才在。”
白方从一侧而出,看样子一直守在这院中,未曾远离。
他躬低了身子,极尽卑微。
连冀缓缓转身,嘴角的笑容渐渐显露出了残忍的端倪。
“唔”
白方的脖子被一把掐住,脸色登时变的惨白。
“本宫的人皮戏谱还差两张了,不知你可否愿意效劳?”连冀手一施力,白方眼珠子瞪圆了,可想而知定是难受极了。
“奴才……奴才……做错了什么……请主子明示?”
连冀再用力,骨节发出明显的脆响声,他缓慢的说着,“我四哥,是怎么知道我宫中有位姑娘的。本宫从未给他说过,琉秀和荣秀却说是从他那儿听说的。”
白方猛烈的咳嗽起来,可连冀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若只是知道她便也算了,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中了毒呢?本宫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想到你了。”
连冀说完,手突然又撤开,内力震碎了白方的脏腑,吐出了一口污血。
“主子恕罪,奴才……奴才只是担心这女人会害了主子,才自作主张的。”
“吱”
门被从内打开,元惊鸿看着眼前一幕,脑仁一疼,下一秒又猛的把门关上了。
她抵着门桓,重重的喘着粗气。
那浓稠的血液散发着污浊的腥臭味,她捂住嘴,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戏台子上的一幕幕,还有那日晚上,在禁苑中的一具具惨烈的尸体,还有死在自己剑下的卫风。
她眼眶欲裂,甩了甩头,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看着被关拢的房门,连冀眉头深皱,淡淡说道:“白方,你跟了本宫一场,本宫不动手,你自己给本宫个交代吧。”
“殿下……”
白方挣扎着,匍匐在地上,想伸出手去抓连冀的鞋,却被反一脚踩住了手。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连赫一同,对她动手。”
连冀蹲低身子,全身的重量更是倾注在了那只手上。
白方疼痛难忍,竟冒着冷汗,他绝望的闭上眼,道:“奴才懂了,这位姑娘对殿下来说,是真的很重要了。”
“本宫活了十八年了,在这深宫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连赫,不管任何人看本宫,都是在看待连赫的附属品。”
说着一段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连冀摆了摆手,道:“虽然你一开始便是连赫安排过来的人,不过,有时候一个选择就导致千差万别的结果。你走吧……”
白方再次闷出一口污血,血色已经变成了全黑。
他吐着碎血,额头磕在石砖上,道:“是,奴才遵命。”
看着他拖着身子在雪地里爬行,连冀眼中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刚要转身开门,白方的声音自雪地里传来。
“往后奴才不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要珍重自己。”
连冀唇一抖,好半天,才闷声道:“好。”